贞观三十年暑月二十一日,长安大雨,兴道坊夜陷为池,五百余家俱失。
“整个坊就那么消失了?”李元婴看了眼同样目瞪口呆的魏徵,还有疯狂掐指推算的李淳风,再次向新任礼部尚书兼太子宾客的褚遂良确认道。
若是他没有记错,兴道坊塌陷应该在开元年间,怎么会突然提前这么多?况且整个长安的下水系统,都是工部和三少工坊合作,按照能过人跑车的标准重新修建。
兴道坊紧挨着朱雀门,他们就算偷工减料,也不可能更不敢在那里偷工减料呀!
“滕王,确实是整个坊都消失了。巡逻的街使武官骑卒,以及民安署卫官治安员,还有负责朱雀门守卫的中郎将和监门校尉,听到声响赶去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到屋顶沉入水中。”褚遂良抬起袖子擦了下额头的汗珠,再次重复道。
陛下和晋阳公主远在云南道,太子和房玄龄、李道宗、阎立本、袁天罡正在处理善后,安抚人心,而魏徵领太子太傅衔,滕王又是太子阿叔,他们研究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致同意由他来献陵说明情况,并请他们回政事堂议事。
李元婴歪头看向魏徵,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搓着下巴,一字一顿地问道:“玄成公,此事你怎么看?”
“未见到详细的卷宗,也没有实地勘验过,某不好随意置评。”魏徵收拾好表情,沉声说道。如今的大唐盛世景象已现,经年努力之下,伤寒瘟疫不再是大问题,暴雨暴雪的预防工作也很到位,除了地动山体滑坡等突发的自然灾害,他们都很有信心和经验去面对。
由于暴雨而引发地陷,还是在长安,更是紧邻朱雀门的兴道坊……开国以来从未有之事,怕是很多人会因此大做文章,他们确实不应该继续在献陵悠闲度日,是时候回滕王府了。
“魏公,殿下让我来请你和滕王回去。”褚遂良十分头疼地说道。其实他也想躲,明明杨中书比他更合适过来,他来的话,就算魏郑公不想回去趟浑水,滕王也会给他三分情面。
魏徵看向李元婴,有些迟疑地问道:“王爷,我们明日,又或者后日回?”
不是他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也不是担心滕王回去之后嘎嘎乱杀,而是要给某些人留出相互勾连的时间,让他们嘎嘎,然后再由他们配合滕王去乱杀。
“?”李元婴眉头微挑,拿起茶壶给褚遂良倒了杯茶,轻声叹息道。“登善啊,你知道我是来守陵的,你又是礼部尚书,最明白守陵的仪式和礼制。”
转头看像窗外,指了下偏西的太阳,“不是我不想赶回去,而是时间不够,明日我完成祭祀流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阿耶,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午膳前肯定能赶回去。”
皇家祭祀可不是后世烧点纸钱拿束花,随便念叨几句那么简单,皇家敬天法祖的礼仪共分九个仪程,前前后后也就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神、望燎等。
礼成之后还要散胙,凡与祭者,皆受福胙,以示恩礼广博,符合儒家泛爱众而亲仁的理念。
他一直在这里守陵,最简单的情况,也必须完成迎神(通过四拜)、献爵(叁献、)、辞神(四拜)、饮福散胙的仪程,好处是不需要沐浴熏香斋戒三日,但仪式的举行必须在日出之前开始。
至于魏徵提及明日,不是他不懂礼制,而是想提点他不要意气用事。陷地为池这个突发事件,定然会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地想要拖下几个人让位置,若是再能给东宫泼上几盆黑狗血,那就更是大赚特赚。
他回去早了只会坏事,毕竟那些人都知道,胡说八道的结果,极有可能会被他扔进兴道坊那个新池子里。理由还会特别伟光正,请他们进去一探究竟,看看是否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又或者是否有怪兽出没,进而威胁到朱雀门的安危。
只要他不出现,李二凤没回来,他们就还是那句老话拥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们总是那么普通还自信地认为,他们才是力挽狂澜地时代弄潮鹅,鹅鹅鹅~
褚遂良只是想要尽快完成太子和政事堂安排的任务,不代表他没有足够的正治警惕性,从魏徵和李元婴的眉眼官司之间,他看出来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沉吟片刻之后,轻声建言道:“滕王虽然守陵期间未沾不洁之物,但是致斋一日还是不好省略的,否则有不敬先帝之嫌,陛下也会问责。明日致斋,后日祭祀守夜,第三日回去比较稳妥。”
消息传到云南道,陛下还需要安排那里事务,再加上回程的时间,差不多需要十日左右。有房玄龄和李世积坐镇长安城,又有袁天罡和韦归藏襄助,殿下那里定然不会方寸大乱,进退失据。
事缓则圆,急难成效,且事成往往需要以正合,以奇胜,而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滕王的行事风格属于奇那一挂,乱极而治方见大效。
“那就按登善说的安排。”李元婴直接拍板决定道。“张舍人,派人回城送消息给房相,将我们的行程告知于他。”
“喏。”张大安忙放下茶叶罐,起身应道,快步离开去安排相应事宜。
褚遂良:“……”
合着不论在哪,他都是背锅顶缸的那个倒霉蛋?!
“有劳褚尚书与献陵令准备后日祭祀诸典。”魏徵笑呵呵地开口送客,褚遂良不是不聪明,而是有点脱线不灵光,他当起居郎的时间,正是滕王做让人头疼的那段时间,竟然还一头扎过来……
……就算事发突然,被人有心算无心,也只能说他反应迟缓,若是想要落个善终,最好焊死在礼部尚书的位置,千万不要去接手吏部、民部、刑部又或者工部等事繁任难的位置。
褚遂良愣了下,忙起身拱手一礼,快步离开厅堂之后,无奈摇头苦笑:是时候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