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持判官笔的护卫朱炳从抱拳还礼,其余三人却并不理会。
最先赶到的褚尤天抖动铁杆,软索上所卷的长剑在空中不住晃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他冷笑一声,说道:“‘望月崖’在长安也算是个名门大派,没想到掌门人竟是这么一个卑鄙之徒。崔公子呢?他在哪里?”
上官铃本已决意一死,忽来救星,自是喜出望外,听他问到崔公子,更是情切关心。
欧冶子道:“崔……崔公子?是了,数日之前,曾见过崔公子几面……现今却不知……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上官铃道:“崔公子已给这婆娘的兄弟害死了。”说着手指楚三娘,又道:“那人叫做甚么‘穷凶恶极’步相尘,身材又高又瘦,好似竹杆模样……”
褚尤天大吃一惊,喝道:“当真?便是那人?”那手持熟铜棍的卫护傅思归听得崔士元被人害死,悲怒交集,叫道:“崔公子,我给你报仇。”熟铜棍向楚三娘当头砸落。
楚三娘闪身避开,叫道:“啊哟,长安褚古傅朱四大护卫我的儿啊,你们短命而死,我做娘的好不伤心!你们四个短命的小心肝,黄泉路上,等一等你的亲娘楚三娘啊。”
褚、古、傅、朱四人年纪也小不了她几岁,她却自称亲娘,“我的儿啊”、“短命的小心肝啊”叫将起来。
傅思归大怒,一根铜棍使得呼呼风响,霎时间化成一团黄雾,将她裹在其中。楚三娘双手抱着欧冶子的幼儿,在铜棍之间穿来插去的闪避,铜棍始终打她不着。那孩儿大声惊叫哭喊。欧冶子急叫:“两位停手,两位停手!”
另一个护卫从腰间抽出板斧,喝道:“‘无恶不作’楚三娘果然名不虚传,待我古笃诚领教高招。”人随声到,着地卷去,出手便是“盘根错节十八斧”绝招,左一斧,右一斧的砍她下盘。楚三娘笑道:“这孩子碍手碍脚,你先将他砍死了罢。”
将手中孩子往下一送,向斧头上迎去。古笃诚吃了一惊,急忙收斧,不料楚三娘裙底一腿飞出,正中他肩头,幸好他躯体粗壮,挨了这一腿只略一踉跄,并未受伤,立即扑上又打。楚三娘以小孩为护符,古笃诚和傅思归兵刃递出去时便大受牵制。
欧冶子急叫:“小心孩子!这是我的小儿,小心,小心!
傅兄,你这一棍打得偏高了。古兄,你的斧头别……别往我孩儿身上招呼。”
正混乱间,山背后突然飘来一阵笛声,清亮激越,片刻间便响到近处,山坡后转出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三绺长须,形貌高雅,双手持着一枝铁笛,兀自凑在嘴边吹着。
朱炳从快步上前,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吹笛不停,曲调悠闲,缓步向正自激斗的三人走去。猛地里笛声急响,只震得各人耳鼓中都是一痛。
他十根手指一齐按住笛孔,鼓气疾吹,铁笛尾端飞出一股劲风,向楚三娘脸上扑去。楚三娘一惊之下转脸相避,铁笛一端已指向她咽喉。
这两下快得惊人,饶是楚三娘应变神速,也不禁有些手足无措,百忙中腰肢微摆,上半身硬硬生生的向后让开尺许,将左山山往地下一抛,伸手便向铁笛抓去。
宽袍客不等婴儿落地,大袖挥出,已卷起了婴儿。楚三娘刚抓到铁笛,只觉笛上烫如红炭,吃了一惊:“笛上敷有毒药?”急忙撒掌放笛,跃开几步。宽袍客大袖挥出,将山山稳稳的掷向欧冶子。
楚三娘一瞥眼间,见到宽袍客左掌心殷红如血,又是一惊:“原来笛上并非敷有毒药,乃是他以上乘内力,烫得铁笛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来一般。”
不由自主的又退了数步,笑道:“阁下武功好生了得,想不到小小长安,竟有这样的高人。请问尊姓大名?”
那宽袍客微微一笑,说道:“楚三娘驾临敝境,幸会,幸会。长安国该当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欧冶子抱住了儿子,正自惊喜交集,冲口而出:“尊驾是高……高君侯么?”那宽袍客微笑不答,问楚三娘道:“崔公子在哪里?还盼见告。”
楚三娘冷笑道:“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不会说。”突然纵身而起,向山峰飘落。宽袍客道:“且慢!”
飞身追去,蓦地里眼前亮光闪动,七八件暗器连珠般掷来,分打他头脸数处要害。宽袍客挥动铁笛,一一击落。只见她一飘一晃,去得已远,再也追不上了。
再瞧落在地下的暗器时,每一件各不相同,均是悬在小儿身上的金器银器,或为长命牌,或为小锁片,他猛地想起:“这都是被她害死的众小儿之物。此害不除,长安国中不知更将有多少小儿丧命。”
褚尤天一挥铁杆,软索上卷着的长剑托地飞出,倒转剑柄,向欧冶子飞去。欧冶子伸手挽住,满脸羞惭,无言可说。
褚尤天转向上官铃,问道:“到底崔公子怎样了?是真的为步相尘所害么?”
上官铃心想:“这些人看来都是崔郎的朋友,我还是跟他们说了实话,好一齐去那边山崖上仔细寻访。”
正待开言,忽听得半山里有人气急败坏的大叫:“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你还在这儿么?南海煞神,我来了,你千万别害上官姑娘!拜不拜师父,咱们慢慢商量……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你没事罢?”
宽袍客等一听,齐声欢呼:“是公子爷!”
上官铃苦等他七日七夜,早已心力交瘁,此刻居然听到他的声音,惊喜之下,只觉眼前一黑,便即晕了过去。
昏迷之中,耳边只听有人低呼:“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你,你快醒来!”她神智渐复,觉得自己躺在一人怀中,被人抱着肩背,便欲跳将起来,但随即想到:“是崔郎来了。”
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苦,缓缓睁开眼来,眼前一双眼睛清净如秋水,却不是崔士元是谁?只听他喜道:“啊,你终于醒转了。”上官铃泪水滚滚而下,反手一掌,重重打了他个耳光,身子却仍躺在他怀里,一时无力挣扎跃起。
崔士元抚着自己脸颊,笑道:“你动不动的便打人,真够蛮横的了!”问道:“南海煞神呢?他不在这里等我么?”
上官铃道:“人家已等了你七日七夜,还不够么?他走啦。”崔士元登时神采焕发,喜道:“妙极,妙极!我正好生担心。他若硬要逼我拜他为师,可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