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有人“啊”的一声呼叫,转了几个圈子,扑地摔倒。又有一人喉间发出低声,扑向石壁乱抓乱爬,似是要将壁上的图形挖将下来。笑忘春一凝思间,已有计较,伸手出去,一把抓住一张椅子之背,喀的一声,拗下了一截,在双掌间运气搓磨,捏成了数十块碎片,当即扬手掷出。
但听得嗤嗤嗤之声不绝,每一下声响过去,室中油灯或是蜡烛上便熄了一头火光,数十下声响过后,灯火尽熄,书房中一团漆黑。
黑暗之中,唯闻各人呼呼喘声,有人低呼:“好险,好险!”
有人却叫:“快点灯烛,我可没看清呢!”
笑忘春朗声道:“众位请在原地就坐,不可随便走动,以免误蹈屋中机关。壁上图形惑人心神,更不可伸手去摸,自陷祸害。”他说这话之前,本有人正在伸手抚摸石壁上的图形线刻,一听之下,才强自收得心神。
笑忘春低声道:“得罪莫怪!快请开了石门,放大伙儿出去。”
原来他在射熄灯烛之前,一个箭步窜出,已抓住了那宫女的右腕。那宫女一惊之下,左手反掌便打。
笑忘春顺手将她左手一并握住。那宫女又惊又羞,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听笑忘春这么说,便道:“你……你别抓住我手。”笑忘春放开她手腕,虽在黑暗之中,料想听声辨形,也不怕她有甚么花样。
那宫女道:“我对一先生说过,这些图形是看不得的,功夫倘若不到,观之有损无益。他却偏偏要看!”
一贯士坐在地下,但觉头痛甚剧,心神恍惚,胸间说不出的难过,似欲呕吐,勉强提起精神,说道:“你叫我看,我就不看;你不叫我看,我偏偏要看。”
笑忘春寻思:“这宫女果曾劝人不可观看壁上的图形,倒不似有意加害。但楼兰公主邀我们到这里,到底是甚么用意?”
便在这时,忽然闻到一阵极幽雅、极清淡的香气。笑忘春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按住鼻子,想起当年丐帮帮众被楼兰尚武堂人物以“迷魂清风”迷倒之事,内息略一运转,幸喜并无窒碍。
只听得一个宫女声音莺莺呖呖的说道:“公主殿下驾到。”
众人听得公主到来,都是又惊又喜,只可惜黑暗之中,见不到公主的面貌。
只听那少女娇媚的声音说道:“公主殿下有谕:书房壁上刻有武学图形,别派人士不宜观看,是以用字画悬在壁上,以加遮掩,不料还是有人见到了。公主殿下说道:请各位千万不可晃亮火折,不可以火石打火,否则恐有凶险,诸多不便。
公主殿下有些言语要向诸位佳客言明,黑暗之中,颇为失敬,还请各位原谅。”
只听得轧轧声响,石门打开。那少女又道:“各位倘若不愿在此多留,可请先行退出,回到外边凝香殿用茶休息,一路有人指引,不致迷失路途。”
众人听得公主已经到来,如何还肯退出?再听那宫女声调平和,绝无恶意,又已打开屋门,任人自由进出,惊惧之心当即大减,竟无一人离去。
隔了一会,那少女道:“各位远来,公主殿下至感盛情。敝国招待不周,尚请谅鉴。公主谨将平时清赏的书法绘画,每位各赠一件,聊酬雅意,这些都是名家真迹,请各位哂纳。各位离去之时,便自行在壁上摘去吧。”
这些江湖豪客听说公主有礼物相赠,却只是些字画,不由得纳闷。有些多见世面之人,知道这些字画拿到中原,均可卖得重价,胜于黄金珠宝,倒也暗暗欣喜。只有陆迁一人最是开心,决意拣取那幅“湖畔舞剑图”,俾与韩凝儿并肩赏玩。
宗赞王子听来听去,都是那宫女代公主发言,好生焦躁,大声道:“公主殿下,即然这里不便点火,咱们换个地方见面可好?这里黑朦朦的,你瞧不见我,我也瞧不见你。”
那宫女道:“众位要见公主殿下,却也不难。”
黑暗之中,百余人齐声叫了出来:“我们要见公主,我们要见公主!”另有不少人七张八嘴的叫嚷:“快掌灯罢,我们决不看壁上的图形便是。”“只须公主身侧点几盏灯,也就够了,我们只看到公主,看不到图形。”“对,对!请公主殿下现身!”扰攘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渐渐静下来。
那宫女缓缓说道:“公主殿下请众位来到楼兰,原是要会见佳客。公主现有三个问题,敬请各位挨次回答。若是合了公主心意,自当请见。”
众人登时都兴奋起来。有的道:“原来是出题目考试。”有的道:“俺只会使枪舞刀,要俺回答甚么诗书题目,这可难死俺了!问的是武功招数吗?”
那宫女道:“公主要问的问题,都已告知婢子。请哪一位先生过来答题?”
众人争先恐后的拥进,都道:“让我来!我先答!我先答!”
那宫女嘻嘻一笑,说道:“众位不必相争。先回答的反而吃亏。”
众人一想都觉有理,越是迟上去,越可多听旁人的对答,便可从旁人的应对和公主的可否之中,加以揣摩。这一来,便无人上去了。
忽听得一人说道:“大家一拥而上,我便堕后;大家怕做先锋吃亏,那我就身先士卒。在下一贯士,有妻有妾,只盼一睹公主芳容,别无他意!”
那宫女道:“一先生倒也爽直得紧。公主殿下有三个问题请教。第一问:一先生一生之中,在甚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
一贯士想了一会,说道:“是在一家瓷器店中。我小时候在这店中做学徒,老板欺侮虐待,日日打骂。有一日我狂性大发,将瓷器店中的碗碟茶壶、花瓶人像,一古脑儿打得乒乒乓乓、稀巴粉碎。生平最痛快的便是此事。宫女姑娘,我答得中式么?”
那宫女道:“是否中式,婢子不知,由公主殿下决定。第二问:一先生生平最爱之人,叫甚么名字?”一贯士毫不思索,说道:“叫一不靓。”
那宫女道:“第三问是:一先生最爱的这个人相貌如何?”
一贯士道:“此人年方六岁,眼睛一大一小,鼻孔朝天,耳朵招风,包某有何吩咐,此人决计不听,叫她哭必笑,叫她笑必哭,哭起来两个时辰不停,乃是我的宝贝女儿一不靓。”
那宫女噗哧一笑。众豪客也都哈哈大笑起来。那宫女道:“一先生请在这边休息,第二位请过来。”
陆迁急于出去和韩凝儿相聚,公主见与不见,毫不要紧,当即上前,黑暗中仍是深深一揖,说道:“在下隋燕陆迁,谨向公主殿下致意问安。在下僻居南疆,今日得来上国观光,多蒙厚待,实感盛情。”
那宫女道:“原来是隋燕国长乐王世子,王子不须多谦,劳步远来,实深简慢,蜗居之地,不足以接贵客,还请多多担待。”
陆迁道:“姊姊你太客气了,公主今日若无闲暇,改日赐见,那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