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先生摇头晃脑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使唤我、拿我当冤大头也就算了,毕竟是咱有求于人。
可这句‘陈词滥调、似像非像’是啥用意?这神词神调传了几百年,中间或许是有遗落缺失,但后辈也都给补全了啊!怎么就成了‘陈词滥调’?
士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儿都忍不了!
“马哥,我尊敬你是皇家萨满,这个身份放在出马行当里,不管谁都得叫你一声前辈,但你刚才说那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带着些许气愤的语气说道。
马先生仿佛没听见一样,晃了晃手里的空酒壶,“没酒了,你去西屋给我灌一壶,捎带手再给你自己拿个杯。”
“我不去!”我盘腿儿坐在炕上,胳膊交叉在身前,“我一个唱‘陈词滥调’的,哪配跟你喝酒啊?”
“要是搁以前,你还真不配。但现在世道不一样了,我算啥啊?”
马先生的脚从炕桌底下伸了过来,脚趾头灵活的碰了碰我的膝盖,“快去,完了陪我喝点,我好好跟你唠唠。”
我瞟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他这不着调儿的样儿,能唠出什么有营养的话来。但咱作为出马的,最不怕的就是唠嗑儿,我今天就要看看他能不能说破大天去!
一把抓过酒壶,我踩着鞋就朝着西屋走去,马先生在身后喊道:“灯绳儿1在一进门左手边。”
来到西屋,我伸手在墙上一阵摸挲,终于是摸到了熟悉的灯绳儿,真是想不到,都已经2017年了,居然还有人家在用这种古老的东西。
随着我轻轻一拽,白炽灯的光照亮了整间屋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套有年头的组合柜,上面摆放着些许杂物,还有我此行的目的——酒桶。
本以为他喝的是啥好酒,这不就是散白嘛!
一脚踏进里屋,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打哆嗦的同时身上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且总觉得身上少了什么。
“小先生。”
听到呼唤,我扭头一看,藏在我身上的常天远和黄小飞,全都被隔在了门外,就算我有时候脑子再迟钝,此时也知道这间屋子不寻常。
看到两位仙家平静的表情,我猜想这间屋子只是有些神奇的门道儿,并没有潜在的危险,这才转过身去打酒。
才走过门板遮挡的范围,一阵异样的、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再次袭来,我往南边的墙上一看,就一眼、仅仅是一眼,就感觉好像有人揪着我的灵魂,照着脑子就是一棒槌,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甩了甩头,我这才好受一点,视线也恢复了正常,可随之而来的,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惊诧。
灰了吧土的南墙之上,最上头贴着三张挂签儿,挂签儿下方,横置着红黄两色的长条绸子,两端一直耷拉到供桌上方。
黄的其实还好,红的那条中间和两端还系着结婚用的那种大红花,也得亏有着这三朵大红花,要不看着就跟灵堂似的。
在绸子下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布料的古画,画上青松云麓,中间是七个背靠大山的亭台,每一个亭台之中,都坐着一位身穿类似清朝服饰的人。
我看得入神,越看这视线越挪不开,恍惚觉得画上的云彩都开始流动,亭台里的人也越发栩栩如生。
“小先生!”
常天远和黄小飞一起大喊,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此时自己距离供桌已经不足一米。
供桌上有一个香炉,香炉两边是插着红蜡烛的烛台,后面摆着五个青花白柚的四两碗,碗中也放了谷物之类的,以便于上香。在这五个碗后头,还摆放着五个小一点的香炉,香炉之后,是九个供盘,供盘里还摆着五个馒头。
看来这画像,应该跟我们出马的堂单是一个性质。
想到这一层,我也意识到刚才一直盯着看的举动不太妥当,将酒壶放在地上,我对着古画拜了拜,心里也念叨着:“无心冒犯,请各位海涵。”
等到我抬起头,目光却被供桌最前面摆放着的物件吸引,这是一对儿黄铜制成的圆盘,背面还拴着五彩的布条。
看来马先生刚才说跟我好好唠一唠,并不是酒后吹的胡话,而是真的要和我好好掰扯掰扯。
拜别古画,我拎起酒壶来到柜子那,拎起白色塑料酒桶开始倒酒。我的心里也忍不住犯起了寻思。
按理说,马先生应该是满族,出马的基本都是汉族,为啥他供奉古画的方式和规制,跟我们出马弟子供奉老仙儿的这么像?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小先生,冒漾了!”
听到常天远的提醒,我才发现酒壶已经装满了,酒水正哗啦啦的顺着壶口往外流,我连忙摆正酒桶,拧上了盖子。
四处撒么一下,看到窗台那里有一块儿抹布,我便拿了过来,打算用它擦流出来的酒。
“这小子办事儿真不靠谱!浪费了大人这么多酒。”
是胡白山!
我顺着声音看去,发现一身白衣的胡白山就站在我刚才站着的位置,抱着肩膀冷眼看我,而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面相端庄、身穿朴素棉袄的胡家女仙儿。
“白山,你说话别这么咄咄逼人。”女仙儿温柔的看向我,说道:“马家马忠义,欢迎你来。”
马忠义?这样不像是女仙儿名号啊!感觉更像是人名儿。
疑惑的同时我也有些惶恐,连忙回答道:“吉林柳台王门府弟马,王铭宇,给二位仙家问好。”
“臭小子哎!”马先生扯着脖子喊道:“让你打酒磨叽半天,你酿酒呢啊?”
我有些为难,刚和这位仙家打了招呼,扭头就走不太好,可马忠义却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我家大人叫你呢,快去吧。”
点头示意,我拎上酒壶、拿上杯子就往回走,捎带手闭了灯,也关上了门,西屋再次没入黑暗之中。
看到我回来,马先生双手撑着炕,仰着脖子说道:“你都看着啦?”
把酒壶摆好,我甩掉脚上的鞋窜上了炕,坐的规规矩矩的点了点头,“看到了,马哥,你供奉的是啥啊?咋和我们出马的堂单那么像?”
“呵呵呵。”马先生端起空酒杯,说道:“那是我马家供奉的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