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蜡烛,莹莹发出昏黄的光芒,将祝彪修长的身影长长地斜映在墙壁上。
一壶冷茶,一盏孤灯,衬和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狗吠声,如果是一诗人,肯定会觉得这漫漫的长夜透着一丝冷寂凄清……
蓦然,更鼓四响,已是四更时分了。
没想到塌下来的天固然被高个给顶回去了,可落下的碎片也砸着了自己的头。
祝彪可气又好笑的在房内来回踱着步,乾坤帮就因为自己丢了面子,教训不了那寒山双云四人,就把气撒到了余外的五桌人身上。太他妈霸道了,也太他娘的江湖了!
纯粹的江湖是非,一点道理都不可讲。
巡夜的梆子声,断续的敲着,声音单调又凄凉。
祝彪暗地下了决定:“得,既然留在这里有麻烦,我还不如趁早离开,夜色里也赶它一程路。”
他想到就做,放了一块碎银在桌上,提看随身的包裹和龙泉剑,就自窗中掠身而出。
夜色凄迷,天幕上微有零落的星光。
祝彪三两个起落就到了马棚,小心翼翼的牵起了自己的那匹马,也没惊得所有马匹都乱叫乱鸣。打开后院房门,牵马出去,祝彪扭头再看了一眼被自己吊在树枝上的两个乾坤帮中人。还是够聪明的,老老实实交代了。
一条宽阔的道路上,无有一个行人,只有两旁树梢被轻风吹拂,发出阵阵“唰唰”之声。
祝彪奔驰了一阵。已离开漓水县城足足有三二十里了,才放慢了脚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顺着大道,迤逦悠闲而行。
寂静的天空,寂静的大地,一切都是那么的幽幽。风儿吹拂耳边。树叶沙沙作响,偶尔的几声虫鸣,祝彪都清晰无比的扑捉在耳中。
在这样的时间里。人的脑子总是会无比的清晰、清澄。有的人此时会将平日不注意或是忽略过的细微细节回应在脑海里,重组重合;有的人会无际的放空脑子,就这样无想无遐。无相无我……
最后四个字说的有些玄乎了,但祝彪就属于后一种,把脑子放至空灵。因为若是思考问题,他更习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屁股底下有一个可以坐的东西;而不是现在天地为席,屁股底下马在走。“吱吱……”
前方一道短小的黄影疾掠过马头,祝彪立刻回神,就见坐下马匹已经停下,正蹬蹬惊退着嘶鸣。
望望黄影的掠来处,再看看黄影的投去处。祝彪鼻息中忽然嗅到了一丝隐隐的血腥味。
随着轻轻地夜风飘来,从左手黄影掠来出处飘来。
翻身下的马匹,祝彪蹑手蹑脚的往大道下的树林行去。他有多了一道子事,理智告诉他应该赶紧走人,可江湖猎奇的心理让他义无反顾的向林子内探去。
一双锐利的目光谨慎注视着前方的一切。行不到二十丈,祝彪就发现在七八丈外的一棵桐树上,好似悬挂看一团黑黝黝的东西,还在随风左右的摇动着。就像他之前挂起那俩贼一样!
慢慢的靠近,眼光触处,祝彪全身悚然一惊。双脚都懵懵的钉立在地上。
树上挂着的乃是一个人。身材瘦长,鹰鼻薄唇,发髻凌乱,年约五旬的一个老人。
一跟细韧如皮筋一样粗细的绳索,将他颈项紧紧的勒看,凌空吊起悬挂在树顶一枝横枝之上。
老人舌头伸在老长,双目突出眼眶,双手弯曲着反拔脖颈,面容已歪扭成一种极为可怖的形状。
此人在临死之前绝对受过一段难以忍受的折磨。
惊悚之下,一股冷气自祝彪背脊泛起。他行至眼前,仔细看向那人身上。发现这被吊死之人,胸前有两个血肉模糊的巨大伤口,创口上血迹殷然,白骨斑班,赫然是两块成条的皮肉被人生生撕下。
镇定下心神,祝彪闪目向四周打量。身傍右侧的草地上,有着一道零乱而经人践踏过的痕迹。当下就快步向那处杂乱的草丛行去。
尚行未二十丈,已见两具短装大汉尸身陈横草丛中。走了约莫百余步,又见一个全身黑衣的彪形大汉,四肢大张的躺倒在地上。肚皮被抓的稀烂,五脏肚肠,流满一地,阵阵血腥之味,扑鼻欲呕。
祝彪提着心往树林里行走了两里路,陆陆续续见到不下三十具尸体,死因大略的分为兵器、爪伤、暗器、掌震和剧毒。
每一个人武艺似乎都不错,虽然祝彪具体看不出深浅,但是体型体态上端量,也能瞅出一点端倪。
这些尸体不像帮派之间的互斗,有些人竟然身遭数种伤处而亡,好似遭遇围攻似的!与他下大道后碰到的第一具尸体大有不同,那具尸体倒是跟肚皮被抓的稀烂的汉子像是死在一个人的手里。
祝彪沉吟着,“莫非……他们是为了争夺什么东西?先得手之人遭人合击而亡?或有人在里面还浑水摸鱼……”
再往前行,争斗之地更为明显,而丧命之人则也死状更怪,不但身中暗器,还被兵器、重手打得肢离破碎,惨不忍睹。
比如其中一个身着月白丝袍的人,身遭数种暗器,并遭人以重手打得胸骨碎裂,脑袋也被重兵器给敲成了烂西瓜!
看来初始是一些功力弱的人一一被人消灭,而后逐一淘汰。愈往后功力愈高,也因此得到宝物之后便被人合击而亡。
鲜红的血液,染满了微带枯黄的荒野,星光朦胧之下现出一片暗紫之色。
祝彪震惊了!他向前缓缓走着。
在转过两颗粗壮的白杨树之后,赫然又见到,地下横竖倒着三具身着玄黄色衣衫的尸体。
三人都是高大的体形,你压我我压你的倒在一起,惨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每人胸前,皆透开一个大如拳头的血窟窿,各自手中三柄锋刀相互的交缠在一起。
战场上死人祝彪看的多了,但是,一次性看到这么多高手的死,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突然,又一幅凄绝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一个满面乩髯的玄黄衣衫大汉,正将一柄锋利的手斧,深深的砍入一个面容狞厉,下巴斜偏处张着一颗黑痣的中年人头盖上。
而黑痣中年人的双手,也深深抓入对方的胸腹。
二人身上,各有一条宛如蚯蚓婉转的血渍在缓缓流下,落在泥土上,染黑了一大片土地。
树叶“哗啦”“哗啦”的响着,摇曳着。祝彪凝起了神来,血迹还在流淌,这证明两人刚死不多久,自己很接近厮杀场了。
无声无息的往前移动着,祝彪万分留神的打量四周,却是忘记了留心脚下。是以当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突然踩在脚低下的时候,他浑身都是一激灵,有如触电了一样,斜斜飞起,人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半弧又轻轻落下。
半空里他已经看清,那圆滚滚的东西乃是一根虬龙长杖,而在不远的地方,一个须发皆白的白袍老人被一把利剑直接钉死在了颗大树的树干上。老人流出的鲜血现在都还带有一点余温,祝彪知道,自己更近了。
又往前行了四五十丈,祝彪终于听到了一些喝叫、厉骂之声。
声息俱无的潜移靠近,只见浓密树林中一处林木稀疏蔓草不及膝的空旷之地,有四个长相、年龄、衣着、兵器【剑】皆相同的蓝衫中年人正围着一个秃顶僧袍的恶和尚。
和尚面相在四五十岁之间,但是江湖人都显年轻,看起来四五十岁,实际年龄应该都在六十上下。面目冷森,全身大汗淋沥,手持两柄月牙一样的利刃,一对血红血红的双眸凶厉的注视着眼前四兄弟。
“魔僧,交出宝物来,我们兄弟今日就放过你。不然身死道消,一切可就都化做虚无了!”四兄弟中一个白脸长须的人厉声喝道。
“哈哈哈,连心四剑,你少吓唬你家佛爷。这东西是洒家拼死得来的,凭什么要交出来!”恶僧血红的两眼瞪得如同牛目。“身死道消?有本事来啊。佛爷是干不过你们兄弟四个,但是死之前拖下两个垫背的还是有那个本事的。想要宝贝,来啊,动手啊!”
“靠,打起来呀——”祝彪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可内心却隐隐生出了一股火花。连心四剑是四个成名级的高手,而那个魔僧更是顶尖一级人物。祝彪只一个人,出面了当然哪一方也玩不转,可是如果连心四剑与魔僧真的硬拼了起来,那他的机会就大大的了。
只是还不晓得,那宝物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惹得这么多高手来拼杀搏命!
“什么人?”魔僧两眼珠子蓦然一翻,犀利到极致的目光盯看向祝彪隐身的树后。
右手兵器交道左手,把掌一挥,一股可以摧树断根的劲力随即向祝彪藏身处袭来。
掌势浑厚,掌力雄健至极,正是魔僧的拿手绝技之一——《大力金刚掌》。只是这一掌,就彷佛是一座大山扑面撞来。
祝彪急忙从树后转出,双掌闪电一般幻出无数掌印,手掌挥舞中带出阵阵轻微的霹雳之声。
呼啸威猛的劲风如可开山裂石,猝然涌到。祝彪也是狂喝一声,《霹雳手》连击四次,势如霹雳,口中开声吐气,排山倒海似的劲力亦强硬推去。
“轰轰”两声巨响,震耳欲聋,沙土树叶齐飞,激荡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