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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即便亲眼看着武青钰从人群里走过来,潜意识里也只在告诉自己——
他是来找武昙的!
可待到武青钰诚诚恳恳,一板一眼的说完这些话,李氏已经有点懵了。
她脸上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就只站在那里,心中百感交集。
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里则是不断有人起哄——
“定远侯府和林相府上本来就是姻亲关系吗?这是要亲上加亲了,恭喜恭喜!”
“刚刚林家小姐从外面进来,进门的时候我看见了,和武家公子站在一起,绝对的郎才女貌。”
“定远侯是听天地里的大英雄,儿子也比那些软趴趴的世家公子有担当,我看着这门亲事就很好。”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姜李氏的马车虽然被堵在后面看不见李氏这边的情形,可架不住看热闹的人多,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的大致都是这些话。
姜家上门退亲,薄情寡义,武家这个时候还登门提亲,义薄云天之类……
黄妈妈这时候也不敢探头再出去找骂了,只是不服气的嘟囔:“定远侯府的人是疯了吗?这种时候还上赶着来提亲?夫人,你说是不是因为林家这些年不待见他们,他们就想着牺牲一个孩子的婚事来博个好感了?”
大家都知道林老相爷因为林菀娘早逝的事十分怪罪武勋,并且和武家断了来往,姜李氏虽然知道内情,可毕竟是家丑,她是林家的媳妇,也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过姜李氏。
姜李氏也觉得黄妈妈的话有道理,八成是武家拿一个儿子出来替林家挽尊的,只道:“他们还真豁得出去!”
林彦瑶身上的,这是个一辈子的污点,以后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历来的勋贵世家都最重名声,娶了个有污名的媳妇回去,还不被人戳断了脊梁骨么?
她想想,又觉得不对,突然问道:“就只有武家那个小子自己来的么?没有长辈一起?”
“没!”黄妈妈想了想,确定是没看见有长辈陪同,突然就乐了,“就说武家的人不可能这么豁得出脸面去,我看八成是那个丫头搞的鬼,拉了个毛头小子来,虚晃一招。真真的是不懂事,现在闹这么大,到时候武家的长辈肯定不答应——我看啊,这彦瑶小姐算是要被林家人砸手里了。”
姜李氏白了她一眼,她就赶紧闭了嘴,不说话了。
林家门前,李氏其实是很有些为难,拿不定主意的。
武青钰给武昙使眼色,武昙就悄悄地扯了下李氏的袖子,小声的提醒:“二舅母,这事儿我觉得还是要让外公和二舅舅拿主意吧!”
李氏不太了解武青钰,虽说因为武青钰刚救了林彦瑶,她对武青钰的印象还好,可儿女的婚事也能这么草率。
再者——
这武青钰又是武勋和孟氏的儿子。
想到老爷子她就先觉得头大了。
现在武昙一声,她立刻就产生了和黄妈妈一样的想法,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将武昙往旁边扯了下,问:“是你安排的?”
武昙否认:“没有的事!而且这是婚姻大事,又不是别的,就算我肯安排,我二哥也得听我的啊。”
这话李氏是相信的,武青钰今年十八,已经算是个大人了,而且他又不傻,这事儿要不真是他自己愿意,光凭武昙支使是支使不动他的。
可是这件事,她是真的不敢随便迎。
这边武青钰还在很乖巧的笑着等她回话,李氏更不可能就这么把人晾在这里,于是就重新走回他面前道:“此事我得先问过瑶儿的祖父和父亲,不能就这么应了你。不过登门是客,你先随我进去喝杯茶吧。”
“是!”武青钰并不过分强求,恭敬的又施了一礼:“多谢二夫人招待!”
李氏焦头烂额,暗暗叹了口气,转身亲自领着他进门。
武青钰吩咐了长泰,让他在外面看着,清理好林府门前再把自家的聘礼搬过来放好,然后又看了武昙一眼,就意气风的跟着李氏进府去了。
胡天明也在林家门内站了半天,此时看见他,多少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不过他不是林家的人,也没有掺言,跟着李氏一道儿进了门。
大门口这边,因为有热心人帮忙,清理起来也很快,前后用了不到两刻钟吧,就把姜家之前的那些聘礼都扫到巷子外面去了。
大家都很自居的让出空地来,长泰开始指挥人一箱一箱的把自家带来的聘礼往门前摆。
姜家的马车被堵了很久,总算能挪动了,姜李氏觉得堵心的很,一刻也不想多留,就让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马车从左边的巷子口退回来,必然要过林家门前,黄妈妈本来将窗帘掀开一角在看外面武家拿来了什么聘礼,这才现姜玉芝和武昙一前一后站在林家门前的空地上。
“夫人!小姐!”黄妈妈一拍脑门。
姜李氏本来正头疼的在闭目养神,此时骤然睁开眼也才猛地想起了女儿,烦躁的冲窗外喊了声:“玉芝,走了!”
姜玉芝多少有点看热闹之嫌,一开始也是有心比对,相看武家带了多少聘礼来聘林彦瑶这个被退婚了一次又毁了名声的女子,可是才看了一半就现武家这次下聘的手笔居然比他们堂堂国公府还阔绰……
同样都是府里袭爵无望的次子娶亲下聘,他们国公府居然输给了一个侯府?
姜玉芝本来就因为刚才李氏对她们母女的态度不痛快,这时候就更酸溜溜的了,听闻姜李氏家叫她,也没心思在看下去了。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她抬脚朝马车走去,行过武昙身后的时候,就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你武家捡回去的,也不过就是我们姜家不要的!”
这话,不仅过分,甚至是十分恶意了。
姜玉芝冷哼了一声,就想走。
武昙却是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着急走两步,闪身到大门一侧的石狮子后面,挡住外面的人。
她将姜玉芝往那石狮子上一推。
姜玉芝后背被硌了一下,拧着眉头刚要骂人,武昙已经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
姜玉芝觉得自己的半边脸都跟着震了震,她捂住了脸仓促的抬头,不可思议的朝武昙看去。
姜李氏看见女儿被武昙强行拖走了,直觉的就是女儿会吃亏,也赶紧下车追了过来,恰是也亲眼看见了这一幕。
“武昙!定远侯府就是这样的家教吗?你是个什么身份,就敢对我女儿动手?”她厉喝一声,冲上来就要还手。
武昙顺手拔下姜玉芝间一支簪子,趁着姜玉芝懵,尖锐的末端抵在了她腮边。
姜玉芝浑身冷,立刻僵住了。
武昙冲姜李氏一挑眉,姜李氏就也猛地打了个寒战,慌乱起来;“你疯啦?想干什么?”
武昙这会儿却是不理她了,直接从她脸上收回目光,盯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姜玉芝冷冷的道:“姜小姐,我奉劝你一句,一个人的脑子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你天生就蠢,这不怪你,但既然生而为人,你起码得有良心!你不要觉得是我蛮不讲理,或是我欺负了你,刚才的这一巴掌,是我替林家表姐打给你的。林家表姐与你相交多年,你自己摸着良心好好问问自己,她可曾有半分亏待你的?现如今她遭逢人生的低谷,你不雪中送炭,我也姑且不与你一般见识,可是在这时候你却口出秽语的折辱她?你是天生你娘就没给你带个良心生出来?还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说是骂的姜玉芝,却是一语双关,将姜李氏也一起骂了。
姜李氏觉得她可能是在这两天之内把这辈子没受过的气都给补上了,在府里姜为先对她颐指气使又打又骂,来林家这两趟又被李氏指着鼻子数落,现在居然连武昙这么个黄毛丫头都敢指桑骂槐的给她气受?
姜李氏气得胸口起伏,一个劲儿的喘粗气,想骂回去——
一则觉得有失身份,二则也是看出来了,武家这个丫头蛮横不讲理,根本就没把她当长辈,她摆出长辈的谱儿来也镇不住人家,到时候自取其辱,反而更丢人。
再如今女儿受制于人,她想甩手而走都不能放心,就只能咬牙切齿的站在这里看着,眼神阴沉沉的死盯着武昙,眼睛里几乎能甩出刀子来。
而姜玉芝唯恐武昙这疯丫头会在她脸上划两道,也是动也不敢动,眼泪汪汪的,却是死鸭子嘴硬,紧紧着唇也不吭声。
武昙见她死不悔改,其实也没指望她能跟林彦瑶重修旧好,所以就只是冷眼看着她,继续道:“还有你刚才说的什么?说我们武家捡回去的,是我们姜家不要的是不是?”
姜玉芝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姜李氏刚才在车上,是看见女儿神情凶悍的对武昙撂了句什么话,却没想到姜玉芝会当面这么说?
她一时间也恼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姜玉芝一眼。
姜玉芝又委屈又害怕,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的落,有些崩溃的求救:“母亲……”
可武昙握着簪子,就戳在她的脸上,姜李氏投鼠忌器,并不敢轻举妄动。
武昙继续说道:“既然你们这一家子全都不知好歹,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姜玉芝,你刚说的没错,这次林家表姐的事情认真算下来,我们武家的确是捡了你们姜家不要的,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表姐她为什么会沦落成今天这样吗?世子夫人你又敢摸着良心说一句,你来林家定亲的时候并不知道姜平之已经在外面搭上了别的女人?”
那件事,不仅是姜李氏,就是姜玉芝都猜到了。
两母女被当面揭短,各自心虚,姜李氏闪躲着移开视线,姜玉芝却还强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表妹和我哥哥的婚事是两家的父母一早就约定好的,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定好了的?”武昙冷笑,“这么说,昨天也是你们一家商量好了才让姜家的下人谎称我二舅母在姜家出事把表姐骗出去,又买通了亡命之徒把她掳劫,来毁她的名声的?”
姜平之做的那件事,姜为先虽然隐隐的有了揣测,但是姜李氏母女却全都蒙在鼓里。
姜李氏一听这话就恼怒起来:“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我是不是信口雌黄,你自己回去问姜平之啊!”武昙根本就给她开口的机会就冷声打断,“他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有数!你儿子搭上的女人是谁,世子夫人你还不知道吧?是长平郡主!是庆阳长公主的女儿!他为了攀附权贵,必然不肯再答应林家的这门婚事了,偏偏你却异想天开的来林家骗了亲,就因为你们母子各怀鬼胎的私心,他昨天才会丧心病狂的对我表姐再下手,听明白了吗?”
姜李氏闻言,不由的倒退一步。
姜玉芝则是直接脱口道:“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武昙言辞犀利反问:“前两天在朱雀楼,看似楚楚可怜又没脑子的姜小姐都能和黎薰儿还有周畅茵联合起来设计谋杀我表姐了,你的好哥哥怎么就不能再搭上黎薰儿了?”
姜玉芝是怕极了那件事被人知道,却没想到武昙会当着她母亲的面当面抖出来。
“你胡说!”她直接就崩溃了,喊了一嗓子之后,直接也顾不上武昙还压在她腮边的簪,直接滑软在地,抱头痛哭。
武昙索性也不管她了,直接扔了手里的簪。
拍拍手,再重新抬头看向姜李氏的时候,姜李氏也是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目瞪口呆的看着蹲在地上瑟瑟抖的女儿,同时脑子里惊雷阵阵,一阵一阵的虚。
她虽然不信武昙的鬼话,却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只看姜玉芝的这个反应就知道武昙说的没差了。
这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没脑子,会干出这种事来?
这要是传到宫里,都不用别皇帝知道,哪怕是被姜皇后或者是萧昀听到了风声,她的婚事都未必保得住!
姜李氏的眼神惊恐不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再也没有之前跑来林家退亲时候的气势。
武昙看着她,讽刺的继续开口说道:“世子夫人如今还会觉得你们姜家是问心无愧,理直气壮的吗?”
姜李氏咬着牙,不吭声。
武昙就进一步走到她面前,仰头看着她的脸,唇角扬起的一个笑容,看着就满怀恶意:“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姜李氏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这觉得这艳阳高照的天气有点冷的刺骨,她紧皱着眉头,不悦的斥责:“你还想胡诌什么?”
她其实已经想要逃走了,真的怕自己会在今天被这个武昙给刺激疯了,可是——
却是本能的脚底生根了一样,动不得半步。
潜意识里,她居然是相信武昙手里还握着他们姜家更大的把柄的……
武昙看见了她眼中的防备和恐惧,她稍稍踮起脚尖,凑近姜李氏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前两天朱雀楼的两起谋杀案,姜玉芝参与谋害我表姐算一件,状元榜眼和另外数名无辜者被害身亡的那一件——是姜平之和黎薰儿联手做的!”
“啊——”姜李氏到手一口凉气,脚下连着后退数步。
“夫人!”黄妈妈连忙扶了她一把,姜玉芝的哭声也戛然而止,连忙起身过去帮忙。
姜李氏之觉得手脚软,完全站不住,几乎是靠在黄妈妈身上才能勉强支撑自己不倒。
她目光死死的盯着武昙。
武昙继续说道:“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吧?你的一双儿女,手上都是沾着人命的。姜平之刚考上了功名,姜玉芝又才许了亲……”
“够了!”姜李氏是受不了别人威胁她的女子的命运甚至前程的,厉声打断武昙的话:“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要你说的都是真的,就尽管拿出证据来,大家对质公堂就是!”
她也算想明白了,就算武昙说的都是真的,她也必然是手里没有确切的证据,要不然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武昙耸耸肩,居然很痛快的承认了:“对啊!这不就是因为我手里没有真凭实据,才能叫你们还能这么好好的呆着么?不过世子夫人,我今天为什么会私底下跟你说这些,你应该是明白的。你们跟林家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后管好你的儿女的行为和你们那一家子的嘴巴,要是再出任何的幺蛾子——就算没有真凭实据,是要是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话到最后,她又忽的顿了一下,再次把视线移到姜玉芝脸上,笑吟吟道:“林家表姐的婚事被退了,至少不耽误她再进我们武家的门,姜小姐若是你的太子妃之位不保——那可就真的没人敢把你捡回去用了!”
这话说得虽然难听,道理却是正经道理。
姜玉芝定亲的是皇室,还是堂堂太子,哪怕是还没成亲——
可一旦这门亲事有任何的差池,她要是嫁不成,那就唯有遁入空门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姜玉芝虽然心里是被这个武昙的狂妄和不奖励气炸了,同时又瑟瑟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而旁边姜李氏则是神情萎靡,自身难保,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昏倒一样,根本就顾不上她了。
把该给的警告都给了她们,武昙就不再逗留,把下巴抬得老高就要扬长而去。
姜玉芝不甘心,死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不给她让路,挑衅一样眼神凶狠的盯着她。
武昙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着急,直接就停住脚步,她看着姜玉芝的脸孔,由下而上注视着她的眼睛,贱兮兮的一挑眉:“那天状元和榜眼被砸死的那个场面你看到了吧?真的好惨呀,血流了那么多,听说有人的脑袋是直接裂开的……后来咱们从朱雀楼出来的时候地上还一一大滩血,也不知道现在弄干净了没有,你说——他们死的那么惨,夜里会不会去找姜平之和黎薰儿索命啊?毕竟官府没有证据又破不了案,冤死鬼好像说说都会自己替自己报仇的,你晚上睡觉也小心点儿,你们姜家的宅子那么大,万一他们一个两个的冤死鬼走迷了路,摸到你那……”
“啊——”姜玉芝为了不在她面前示弱,一开始还强装镇定的不肯让,听到这里终于是尖叫一声,转头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姜李氏。
武昙三两句话把她吓跑了,就旁若无人的从那个角落里绕出来,又进了林家门。
姜李氏是个糊涂的,姜玉芝则完全是个傻的,自家人都做了什么居然完全不清楚,这种人,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武昙承认她是有点恶趣味,故意恐吓姜玉芝,想着如果能把她吓到大病一场也是赚了。
而定远侯府这边,秦管家追着武青钰提亲的队伍过来,被围观的人群挤在巷子口没能进来,后面紧跟着老夫人派来找武昙的小厮也到了,两人正相顾无言呢,孟氏派出来打听消息的那个管事也到了……
三个人互相看看,得了就冲这个阵仗,他们冲进去也挽回不了什么,干脆就一起结伴回去报信了。
孟氏心急如焚,在屋子里已经转了无数圈了,可是琢磨了一百遍也没想起来儿子有可能跟哪家的千金看对了眼,等到那管事回来复命说二公子去了林家下聘,她唯一的想法就是——
报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