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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廷襄慢慢地说道:“那一年胡氏入宫,正是二八年华。胡氏是刑部左侍郎家的庶女,本是没资格入宫宴的,因为她是京城之内闻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年太后寿辰,她得了传召,于太后跟前献艺时更是被陛下一眼看中,纳入了后宫。胡氏初入宫廷就被封了贵人,这已经是难得的殊荣了,可偏偏她还有能耐……先帝子嗣单薄,即使当时已经年过不惑,膝下也不过只有一子二女,胡氏因为有才情,本就十分得宠,进宫不过数月就又怀了身孕,可想而知,陛下自然喜不自胜,对她更是宝贝的紧,即刻就赐了她妃位,他在宫中更是达到了专宠的地步。胡氏临盆,是在次年的七月初,按照惯例,陛下是要携后宫往行宫避暑的。当时胡氏的月份大了,为了保险起见自然不能成行,陛下虽然也有意留在京城陪她生产,但又顾念着太后熬不住那样的盛夏,最后还是移驾去了行宫。”
燕廷襄透露出来的这些消息和她之前在街头打听出来的差不多,不过风七还是微微诧异:“原来民间传言竟是真的,就因为燕皇陛下不在宫中才导致了一时疏忽,让贵妃在生产当夜弄丢了皇子?”
燕廷襄唇角带着丝冷笑,嘲讽的看了她一眼:“胡氏人在宫中,说是有人伺机偷婴儿,这话不觉得可笑么?”
风七默然。
是了!那是在守卫森严的宫里,又有各方眼线无数,胡氏当时已经高居妃位,身边不可能没有心腹,而且她在即将临盆的关键时期,必然也会更加小心,怎么就会叫人从她手上掳走了刚出生的孩子?
“这么说来是外间传言和实事有出入?”风七大胆的揣测。
燕廷襄没说话,算是默认,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说道:“陛下去了行宫,百官朝臣不可能全部随行,当年的太子已经及冠,早就开始辅佐理政,那年夏天也是太子燕霆留在了宫中坐镇……”
他的话到这里,风七却有点坐不住了,仓促的站起来:“北燕的太子也是死于那一年,难道是……”
是那两件事有什么牵连么?
百姓们口中说的是那一年帝京里祸不单行,先是刚出世的二皇子被人掳走,下落不明,紧跟着太子又暴病而亡……
皇帝膝下就那么两个儿子,数月之内全都去了,并且太子也没有留下子嗣,以至于直到了今天北燕的皇位都后继无人,这件事才会让百姓如今提起来都还唏嘘着记忆犹新。
燕廷襄道:“宫中皇子被掳失踪之后,陛下火回鸾,并且亲降了圣旨几乎将整个北燕都翻过来了,大肆搜索。可是怎么会有人有能力闯入宫中抢走皇子呢?逐层追查下去,太子燕霆成了众矢之的……只不过被拿住的那个所谓做内应的宫人当场自戕,死无对证,太子又抵死否认,再加上太子一贯的行事也算中规中矩,又有皇后和整个何氏一族联合了大批的朝臣出面保他……可能还是因为陛下膝下子嗣单薄的缘故,那时他虽是在盛怒之下,可失踪的皇子迟迟没能找到,他就只是暂时秘密软禁了太子,倒是没有马上定罪。事情一直拖了几个月,眼见着年关将近,如果年终的祭典上太子还不能被放出来,那么这个太子不废也得废了。不仅是皇后娘娘着急,整个朝堂之上都人心惶惶,奏请皇帝最后定夺的奏折雪花似的不断往宫里送,许是因为他们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陛下盛怒之下真的就下了一道将太子贬为庶人的圣旨。”
风七听到这里,就越糊涂了起来:“可是我没听说前太子有被废黜过啊?”
燕廷襄笑了下:“那是因为这道旨意还没送到东宫太子就提前得到了消息,他自知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便就留下血书一封,饮恨自尽了!”
“什么?前太子不是因病亡故而是自戕而亡?”风七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北燕皇室的这桩旧事里居然还藏着这样的隐情?
燕廷襄点头:“因为当初圣旨还没来得及出宫太子那边就出事了,所以真正知道有这道旨意的没几个人,除了皇后娘娘和几位阁臣,再就是我祖父和已故的陈王了。太子死也没有认罪,陛下大概当时也是犹豫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冤了他,后来便焚了那道旨意,只对外宣称太子是病故的。”
风七到底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对这样重大的消息消化起来很是要花费些力气,震惊的半天没有做声。
不过话已至此,燕廷襄倒似是也觉得没有了藏着掖着的必要,反而多了几分兴致,继续把后面的话说完:“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的情分在那之前不过尔尔,自从太子薨逝以后,陛下许是觉得对不住皇后娘娘吧,反而对皇后娘娘更加的敬重礼遇。皇后娘娘也因为痛失爱子大受打击,而那件事毕竟是因为胡氏生产而起的事端,两个女人就此便势不两立了。胡氏在次年就再度有孕,又生下了宁王,即使宁王天生就患有弱症,皇后娘娘也依然是将他们母子看做了眼中钉,陛下宠爱宁王,她便索性与我祖父联手了……”
皇后何氏本就不是个心胸开阔的女人,儿子没了之后更是疯魔了一般,死命的在宫里折腾。
偏偏皇帝心中对死去的太子存有愧疚,一般的事也不想与她计较,于是渐渐地——
这些年里,何皇后反而是更加强势起来,在朝堂上也拥有了一部分属于她自己的势力。
彼时茗湘苑里,萧樾跟武昙口述的也是北燕皇庭之中的这一段不传之秘。
武昙本来对北燕人的纷争没兴趣,可如今怎么也差不多算是身涉其中了,她倒是听的津津有味,最后自己想了半天就兴致勃勃的问萧樾:“那你说当初宫中丢失的皇子到底是谁下的手?”
一般人听了这么一大段往事恐怕都要很是唏嘘一番的,哪有她这样的,不仅当故事听了,还马上就举一反三的挖内幕的?
萧樾有些哭笑不得,茶也不喝了,只从茶碗里抬头看向她:“你觉得呢?”
武昙眨眨眼;“不是说宫中守卫森严,基本不可能生这样的事么?两种可能啊,要么就是前太子燕霆做的,他那是畏罪自杀,只不过同时又抵死不肯承认罢了,要么……就是胡氏监守自盗?”
至于胡氏监守自盗的理由么——
那自然就是为了栽赃嫁祸了!
萧樾是觉得这丫头片子真敢想,一时间反而没接她的话茬了。
武昙来了兴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隔着桌子扯住他的袖子,讨好的咧嘴一笑:“晚上北燕皇宫的接风宴,王爷也带我去吧?”
她语气糯糯的,明显就带着讨好的意味,听得人心中荡漾。
萧樾没说话。
武昙就干脆站起来,遛着桌边蹭到他身旁,手指头顺着他衣袖就攀到他胳膊上,抱住他一条胳膊摇啊摇:“带我去吧?万一那个魏王府真的在打着暗算沉樱的主意呢?你又不方便时时跟着她,我能帮忙的!”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的时候,眼睛就格外的亮。
萧樾手指一挑她下巴,没好气道:“你真的是想去帮忙?本王看你是纯粹是想去看热闹的吧?”
武昙有求于人的时候,底线就会适当的压低……
若在平时,萧樾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动脚她早尖叫着跳开了,这时候就仍是笑嘻嘻的看着他:“哎呀!咱们陛下总是病恹恹的,后宫里那些娘娘也都死气沉沉的,我没见过红颜祸水嘛……就是好奇想看看宠冠六宫的宠妃是什么样子的。我又不惹事……我保证不惹事!”
萧樾一开始就是打算带她一起进宫去的,毕竟大晚上的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园子里他也不忍心,可这丫头现在显然是抱了目的性了,他反而是有点迟疑。
毕竟——
这里不是大胤,虽说一般情况下北燕的皇帝也要给足他面子,也毕竟有些事是把握不住的。
武昙见他迟疑,就还抱着他的胳膊晃。
两人正腻歪着,武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往花园的入口处瞥了眼,刚好瞧见燕北朝这边走来。
燕北自然也看到了她跟萧樾。
武昙这才连忙松手,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萧樾。
萧樾见武昙突然躲开了,循着她的视线一转头,就也看见了燕北。
燕北眼中略闪过一丝的尴尬,不过脚下步子只是迟缓了片刻就又继续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
进了亭子,燕北拱手道:“王爷,这园子内外的守卫都已经布署好了。”
“嗯!”萧樾颔,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没问燕北晚上要不要跟着进宫,因为就算他还没想过要认回他原来的身份,毕竟现在人在这里了,对住在那座皇城的那些人就不可能半点的好奇心也没有。
不在乎他认不认他们,但至少那是他的生身父母,人之常情,也会想要看一眼,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燕北自然也没提这个话题,却是站在那里,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萧樾喝了口茶,见他还站着不动,反而是武昙先反应过来,主动道:“要我回避么?”
萧樾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不过她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控制欲,他爱说不说,和自己无关的事,他不告诉她的她一般也不会主动打听。
武昙说完就提着裙角要往亭子外面走。
萧樾也朝燕北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燕北定了定神,连忙道:“二小姐不用回避!”
武昙顿住了脚步转头看他,他却只正色对萧樾说道:“是风七的事,属下让蒙鸿叫人盯她,进城之后她就借机找去了魏王府,现在已经被燕廷襄带进魏王府了。”
萧樾即使再冷静,闻言眉心也是隐约一跳。
因为是事关他自己的一些私事,燕北的表情就带了几分局促:“魏王府派人去徐国相府邸周围盯梢了,如果属下所料不错的话,今晚的接风宴上可能会有事情生,所以过来提醒主子一声。”
就算没有风七,他的秘密也瞒不住,既然那个女人自不量力的主动往这个漩涡里跳——
这潭水迟早要被搅浑的,也不在乎是谁出面了。
“知道了。”萧樾只应了一声,并没有深问。
“属下告退。”燕北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拱手退下了。
武昙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又挪回萧樾身边,在紧挨着他的石凳上坐下,不解道:“那个女人去魏王府做什么?告密么?她的手里抓着你的什么把柄么?”
萧樾端起茶碗又饮了口茶。
其实那茶汤已经凉了,不过他在军中那么多年,在口腹之欲上早就不挑剔了,也不介意,润了润喉才不怎么高兴的道:“本王没什么把柄,就算有把柄也落不到她的手里去。不过这个女人既然愿意折腾那就让她折腾去吧,反正咱们还要在这待一阵子,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北燕宫廷里的那些究竟都是人是鬼。”
沉樱的事是他答应他母后一定会处理好的,在这件事上,他必须尽力,不能有任何的疏失和马虎,再至于别的——
他也不介意燕北是个什么心态或者想做什么,当一场戏来看就好了。
萧樾基本上是个不怎么会被旁人影响情绪的人,当然,跟她红眉毛绿眼睛生气的时候不算,武昙也是破天荒的听出他在提起某个人的时候语气会这样明显的不好,不禁诧异:“你生气了么?那个姓风的女人,既不是你的下属又不是你的别的什么人,其实……她这也不算背叛吧?”
用得着这么生气么?是不是太掉份子了?
武昙一直觉得堂堂晟王殿下不是这么没格调的人!
而诚然,萧樾现在气的也不是这档子事,以他的身份和为人,无论风七做什么他都不会过心,而实在是——
如果换成是你,成天被一只臭苍蝇围着嗡嗡乱叫,你不恶心不生气么?
只不过这话他不会跟武昙说,她这样心大,总好过是让她去觉得他跟风七那女人之间有什么吧?
“既然晚上要跟着进宫,那就提早准备一下。”飞快的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萧樾拍拍袍子站起来,“现在时候还早,你去睡一觉吧,晚上回来肯定很晚了,省得到时候撑不住精神。”
武昙一听他答应带自己进宫了,顿时也来了精神,也很大方的给了他个笑脸:“好!”
两人回了住处,依旧是正屋萧樾住着,让人把隔壁的书房布置成武昙的闺房。
武昙回房就由两个丫头服侍着更衣睡下了,萧樾则是关起门来看公函和信件。
魏王府这边,燕廷襄两人并没有等到入夜就得了好消息,傍晚时分他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行色匆匆的直接找到了书房:“公子,得手了!”
燕廷襄本来正坐在案后看公文。
他书房的门打开着,风七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低着头想事情。
这人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两人闻言,几乎是同时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得手了?”燕廷襄大步从案后绕出来。
那人从怀里掏出玉佩恭敬的呈上,一边道:“公子看是不是这个!徐国相还没有出门,是徐夫人早半个时辰已经打点好了要进宫,属下等觉得有问题,就尾随到无人处将她拦下了,没曾想居然真的有这么个物件。”
燕廷襄满目都是兴奋的红光,拿着那玉佩反复的看,一边头也没抬的喃喃道;“这玉佩跟宁王身上那块看着确实像是一样的……”
说着,抬脚就往外走:“我去去就来。”
这一趟出去,他自然就是去找魏王的。
魏王将那玉佩拿在手里也是反复的看,看过之后脸色也微微的变了:“应该是没错了!”
他抬头,看向了燕廷襄。
祖孙两个四目相对,各自都是神情凝重。
燕廷襄道:“徐穆将东西交给了夫人,先带着进宫的,应该确实是想先去跟胡氏确认,毕竟他一个外臣私下接触后宫妃嫔于礼不合,让他的夫人提前个把时辰进宫去拜见胡氏就顺理成章了。”
今夜的宫宴,徐夫人就是在邀的命妇之一。
魏王思忖片刻,眼神中就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阴霾,冷冷的道:“如果这不是那个姓风的女人和什么人合谋设下的局,那么可能那个孩子真的命大就是活到了今天,你去把那个女人带来,我要仔细问清楚。”
这件事,对他们魏王府来说实在是太重大了!
如果皇帝早年遗失的那个皇子被找回来,并且人也不是扶不上墙的那种,这么这个储君之位就势必要落在他的头上了。
他们魏王府谋划了这么多年,眼见着斗倒了陈王,并且就要大功告成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叫他人摘了果子!
燕廷襄这会儿也有点急,答应了一声就匆匆回书房,没多一会儿就把风七给领了来。
“民女见过魏王爷!”风七上前见礼。
魏王坐在椅子上,面上表情肃然,手边放着那块玉佩。
风七悄然抬眸看过去一眼。
魏王眯了眯眼,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说的那个人,他在哪里?”
风七的嘴唇动了动,本还是下意识的想提自己的条件,可是眼前的魏王却是个纵横朝堂几十年的上位者,他的目光逼视下来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直叫风七心头打颤。
于是,她就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回道:“在我们王爷身边!”
魏王祖孙俱都意外不已,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不由的互相看了眼,还是燕廷襄先忍不住的问道:“你们王爷?你是说他人在大胤晟王的手里?”
“算是吧!”风七点头。
她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索性就也不再隐瞒,一股脑儿将她知道的有关燕北的事都说了。
魏王听到最后,便是狠狠的一拳压在了桌子上,阴着脸道:“怪不得我们在这边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他,没能想到他会被人带着逃到了大胤去!”
燕廷襄想的却不是过去的事,只是思忖着,神色凝重的揣摩:“既然是晟王身边的心腹,现在又时间紧迫,我们要对他下手怕是也不容易得手的。”
魏王抬起眼睛看向他,眼中现出暴戾的神情,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不容易也得做!”
绝对不能让这人活,否则他们多年的努力就等于是打了水漂了,现在是不惜一切也得先要了那个叫燕北的小子的命,最好还是能将他引出来,杀了再毁尸灭迹的那种,连他的一根头丝都不能叫宫里的皇帝和贵妃看见!
“事不宜迟,他不是已经和徐穆搭上线了么?现在应该也是在等徐穆的消息,就以徐穆的名义……”魏王当机立断的拿定了主意。
用徐穆做饵把那小子引出来,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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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排行为“二”的团队里又添一名新成员,虽然知道大家现在鼓不出掌,但是也请欢迎一下~
ps:这是和大家断绝交流的第几天了?想你们想你们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