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德瞥了桌子旁边的空缺,想起逢年过节,那张向自己行礼的笑脸,阿全说的没错,这经常见到了讨厌,这见不到了又异常挂念。
外人终究是外人,家人终究还是家人。
谢广德没有回答谢礼的问题,而是淡淡问道:你在信中说他找了个未婚妻。
谢礼见爷爷愿意提起,连忙点头:是。
谢广德淡淡问道:这女子长的怎么样啊?
非常美丽动人。
谢广德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女子要端庄贤淑,不是长的美就是好,美丽的女子更是蛇蝎心肠的狐狸精。
爷爷放心,我与鹤情接触过几次,鹤情为人温情,通情达理,又礼貌有加。
在谢礼想来,谢傅拿捏不了爷爷,鹤情肯定拿捏的住,在人情方面,鹤情实在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谢广德十分怀疑谢礼的话,这样的女子却看得上他,嘴上淡道:哦,叫鹤情。
是!姓澹台名鹤情,是苏州城有名的大布商。
谢广德闻言一讶: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是个大布商。
谢礼笑道:爷爷,你别老古董了,如今世道,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说来鹤情还是个传奇女子……
说着将澹台鹤情很早就双亲尽丧,小小年纪就挑起澹台家的大梁,抚养弟弟长大成人的故事说了起来。
谢广德原本对这个女子还有点偏见,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却立即刮目相看,赞叹道:一个小女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可真了不起啊,就是个男儿也……了不起啊!
谢礼也带着佩服的语气道:是啊,了不起啊,是个好女子。
谢广德问道:这么优秀的女子怎么会看上那个浪荡子啊?
谢礼露出苦笑,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可人家鹤情就是喜欢傅这个浪荡子,对傅一片痴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谢广德冷哼一声:以后是不是要叫澹台傅?
谢礼哈的一笑:那倒不至于,不过澹台府还是弟妹做主。说着委婉补充一句:这么大的家业,让傅管也管不住。
谢广德一副看轻自己孙子的语气道:别说管了,别给败光就烧高香了。
谢礼只能笑笑说道:也许这样是最好的。这家业在澹台鹤情手中,傅肯定一辈子衣食无忧,如果在傅手上,他还真担心。
也不是这混小子哪来的福气?这么狗屎运。
谢礼接话道:祖宗有灵保佑吧。
对,我平时就跟你们兄弟俩讲,对列祖列宗要虔诚……
谢礼趁机说道:爷爷,傅一直心心念念着重回宗籍。
谢广德瞥了谢礼一眼,问道:他觉得自己还有脸面回来吗?
谢礼露出苦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广德叹息一声:除去宗籍容易,要回来可能没那么容易了。
一般被除去宗籍,那肯定干了整个宗籍所不能容的事,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处罚。
要重回宗族并不是谢广德一个人说的算,那是要得到全族人的认可,难度不可谓不大。
也不是没有被除去宗籍,又重回宗族的例子,却是立下大成就,扬名立万,得到全族迎接的荣归落籍。
或许在遥远的将来,这混小子真的扬名立万,光荣归族,不过可能自己看不到了。
谢礼轻轻道:傅主要在意的是爷爷你的态度。
谢广德叹息一声:你跟他能不能重回宗族都没有关系,他都是我血脉相连的孙子。
能让最硬
的爷爷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难度,谢礼喜道:有爷爷这句话就够了!
谢广德又轻轻道:如果有机会就回来看一看,把那个叫鹤情的女子也一并带来……
他年纪大了,时日无多了,等不了十年八年,如果再不见一面,恐怕就见不到了。
谢礼应道:我会跟傅说的。
这事等见到他再说吧,眼前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你和顾家小姐的婚事。
谢礼点头,这也算是他的人生大事吧。
谢广德继续道:顾权应该不久就会抵达扬州,看到我们家门如此,不知道会做何感想,所以这门面功夫也要做好。
首先要把府邸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该重新上漆的重新上漆,破旧的该换新的,也得换新。
另外,这么大的府邸就我们三个人也不像话,一会就去雇些仆婢,把排场搞大一点……
谢广德兴致勃勃的安排着,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这么做去哪里找银子来。
谢礼心知肚明,这事傅也算被背后出一份力气。
当天下午,三人就开始忙碌起来,看着谢广德活跃着一副操办的样子,谢礼心里也暗暗感到安慰,总算在爷爷的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人生大事,这种幸福欣悦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隔日,全伯就临时雇来了一帮下人婢女,全伯留了个心眼,跟这帮下人婢女说,如果干的好,以后可以长留在府邸。
在全伯想来,如今大少爷也算是个有官职在身的官老爷,二少爷娶了个富裕人家的小姐,昨天一出手就是那么一大笔钱。
如今谢家也算是有钱有势了,谢家该有的也不能少了。
在大户人家干活是待遇优越的铁饭碗,这些临时雇来的下人婢女,从素质上来讲还真的进不了谢府这样的大户。
所以众人在听到了全伯的承诺后都表现得十分兴奋。
在全伯的安排下,首先将府邸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看着萧瑟的府邸恢复了生气,忙碌着,颇有点除尘去旧迎新年的味道,全伯心中高兴无比,他这谢府管家腰板似乎也直了。
数日之后,谢府上下已经焕然一新,可以迎接贵客登门了。
谢广德命人每日一早就打开大门,安排下人在门口站候,随时迎接顾权的到来。
这日一早,没有迎来贵客,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的是周府管家,周府管家带着数个人直接就闯入谢府。
正在细致检查谢府上下有什么遗漏的全伯收到消息,快步而来,当看见来的是周府管家,微微一讶,脸色一变,心中暗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说来谢家与周家这些年也没少打交道,谢家所变卖的田地大部分就被周家卖去。
上回为了筹足银子重建谢氏宗祠,谢广德把谢家最后祖传田产都给变卖了,购买者正是周家。
但依然还差一大截,为此谢广德在对方的利诱下,把整个谢府作为抵押,向周家借了一大笔钱。
这两年来,周家动不动就派人上门搜刮些东西,当做利息。
全伯上前赔笑道:周管家,您老怎么来了?
这么周家管家笑笑说道:谢管家,我也不是头一回来了,我想干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
全伯赔笑着点了点头。
周管家扫了一眼焕然一新的府邸,又看了府内多了几个下人婢女,笑笑说道:看样子贵府是有钱啦,是不是忘了还欠我家老爷一大笔钱。
全伯忙赔笑道:没忘,没敢忘。
周管家笑道:既然没忘,那好,还钱吧
!说着将谢广德亲手画押的放贷文书拿了出来。
这张房贷文书内容,除了详细记录抵押之物,还有几位公证人的落款。
全伯看见这张放贷文书,表情一讶,语顿道:这个……
周管家笑道:这么大的事情,谢管家你肯定做不了主,请谢老太爷过来吧。
全伯立即上前,压低声音道:周管家,有话好好说,请先大厅坐下叙话。
周管家却不留情面的将全伯推开:少了这一套,谁不知道你们谢家欠了我周家一大笔银子,怎么?遮遮掩掩的还怕外人不知道啊。
一众被全伯雇来的下人婢女立即低声议论起来。
全伯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好歹这里是谢府啊,竟一点面子都不给,可终究理亏,只得强忍着压住心中怒气。
周管家透着威胁道:谢管家,请谢老太爷吧。不然我可客气了。
这事,全伯还真的做不了主,只得去向谢广德禀报。
谢广德正爱不释手的摸着刚刚上漆的门窗,就听全伯气喘吁吁而来:老爷,不好了,周家的人来了。
谢广德眉头一皱,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得赶紧把他们给打发走,要是被顾权撞见,那可糟了。
阿全,老规矩,就说我病了,他们要拿什么就让他们拿去吧,赶紧把他们打发走再说。
每次周家人上门,谢广德这堂堂的谢家家主都得装病。
不成啊,老爷,周管家这次把放贷文书也拿来了,指名道姓要找你。
谢广德一讶:什么意思?
这周管家当着众人的面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只怕这一次要来真的,非你亲自出面不可。
谢广德嘴唇深深一抿,问道:阿全,银子还剩下多少?
全伯愣道:什么银子?
谢广德提醒道:那不孝孙孝敬我的银子?
全伯哦的一声:除去这几天的花费,还剩下很多很多。
谢广德道:全拿出来吧,应付这一回再说。
好。
对了,这件事不要让大少爷知道,我不想他操心家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