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烛火照明幽室。
苏锦正在静坐，道袍迤地，精致的脸颊在烛火中更显得晶莹，她随手翻开白冬刚刚送来的小册子。
“宫主的名次，又往前推进了三个名次，排在了渊龙第八十九……”
除了这个，好像她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因为，她如今不在那张雏凤榜上了。
苏锦略显无聊的翻动小册子，翻到最新的雏凤榜单上，准备看看曾经与她并列的那些同代天之骄子。
她看待这些人，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触，她深知自己比雏凤榜单前列的人差不了多少。
虽然她只上过一次雏凤榜。
但是她第一次就排到了第二十八的高位上，当时不光太清山震惊，便是在整座灵域都引发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当然，这已经是往事了。
苏锦神游天外，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因为她现在并不修道，又在空想，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如今的一些事情，比如命不久矣的绣绣。
那是她的妹妹，做了一些错事，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怪罪过绣绣，并且一直想要弥补。
但是不怪罪，从来不代表原谅。
而两人都不选择原谅，那便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绣绣，去往太清山的路上，姐姐最后会带你去灵域最美的地方。”
“你不要怪我，如果可以找到救你的办法，姐姐即便脱下一身道袍，境界跌至凡俗，都是心甘情愿。”
苏锦目光清澈，柔和中带着坚毅。
紧接着，她心神一动，又想起了最近几天，故意避之不见的读书人曹曦。
他人很好，算不上最好。
他人很烦，但可以忍受。
苏锦还是希望两个人可以止步于此。
“曹曦，不是怕你多想，我是怕自己多想，又乱了心……山上的鲲爷爷都说，我不是个听话的姑娘。”
“这件事结束后，不管你前往太清山所求何物何事，我都会竭尽全力，为你拿来最好的。”
一切事情，按照她所期盼的发展路线而言。
对谁都不好。
但对谁都最好。
苏锦叹了口气，抛却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视线顺着雏凤榜单继续往上，她喃喃自语：“不急，再过几个月，真正忘却一切情的锦儿，会拿回曾经一切属于她的荣耀……”
灵域冠冕曾经指的是她，将来也会是，会一直都是。
突然，苏锦目光一凝，专注看向雏凤榜的首部位置。
“那轮月亮不在了？她……先走一步了？”
……
幽暗的房间里。
曹曦借着微弱烛火与窗外的星光，侧头翻动阴阳宫榜单。
除了那位师姐的近况，他还想看一看小央姑娘与陆沉道长的消息。
金玉斋的说书人当时避轻就重，只说了一些大家最关心的事情，其他的内容便是三缄其口，需要修道者花费白玉钱，买一份阴阳宫榜单自己寻找的。
曹曦很快就在雏凤榜上看见陆沉道长的信息，轻声默念出来。
“雏凤第八，陆沉。”
陆沉是六大不朽之地之一的道始山道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同代之中除了那轮高高在上的月亮，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肯定的说压他一头。
“因为师姐离开雏凤榜了，所以陆沉道长的排名比之前提前了一名。”
曹曦不由心想陆沉道长若是得知，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上升一名，到底是该笑呢，还是该郁闷么？
他应该半点都不在意吧。
他知道陆沉道长是一个无比淡然的人，然而淡然到极致，便意味着对万物万事都高傲到了极点。
连道藏这种大圣经一般的功法，陆沉也能熟视无睹，说放下就放下，曹曦还是很敬重他的品性的。
当然，小央姑娘也不差分毫。
曹曦继续往上看，便到了小央姑娘。
“雏凤第六，未央。”
未央是远古剑仙留下的道统之地，赤城山的嫡传弟子，掌握镇山至尊术“风林火山”，并且将来成就大道之时，有机会执掌半柄赤城仙剑。
那是远古剑仙遗落人间的半柄仙剑，执掌它，那是一个剑修毕生最大的荣耀。
陆沉与未央两人，算的上是曹曦修道路上的半个引路人。
不可否认，他们两人是曹曦最先见到的修道者，也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他们行事与看待问题的方式，有一些直到现在还在潜移默化影响着曹曦。
曹曦想着这些事，喃喃自语。
“不知何时，才能再次与小央姑娘相见了，她应该还记我的吧？曾经一起患难过。”
他一想起那个灵动如水的女子，便不由感受到内心的宁静。
实话实说，未小央是曹曦来到这座人间大荒后，第一个心生爱慕之情的女子。
爱慕就是单方面的喜欢。
而这种名叫爱慕的情感，只在未小央身上产生过。
在这之后，他便再未生出过这种单纯而美好的情感……或许有过，但是他忘记了……
曹曦遇见那轮月亮时，只有纯粹的敬仰与尊重，最开始时心底深处甚至还有一点愤怒。
来到灵域，与女冠苏锦日夜相伴，也只是单纯的同情与敬佩，虽然经常表现的很是轻挑，但他内心极度宁静，没丝毫别的想法。
只有想起未小央时，才会不由自主会心一笑。
不过自从修道后，闯荡蜀皇城，远游灵域，时过境迁，如今他再想起小央姑娘时，也已是心静如水，不在浮想翩翩。
君子之交，掩于岁月。
这大约就是书上所说的相忘于江湖吧。
曹曦有些遗憾，他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而小央姑娘，或许压根就没有想过这类事情吧？
对于未央而言，曹曦只是一个过客，不太重要的过客。
对于曹曦而言，未央终究也只是一个过客，时间冲刷不去的过客。
修道如逆旅，众生皆是过客。
曹曦却不禁有些期待，等跟上她们的脚步，成为了一个名震诸域的大修士，成为真正的同道中人，那么与小央姑娘的再次见面，应该会很美好吧？
……
大日出东山，桂月洒寒霜。
如此往复。
便又是十余日过去。
黑色剑舟依然在缥缈云雾中穿行，伴随如浪潮般的剑鸣轰声，如同一条即将上岸的黑色大鱼。
听潮庭院里。
清秋跪坐在地上，姿势端庄，前面摆着一套精美茶具，正在数年如一日的练习茶艺。
白冬坐在对面，坐姿懒散，托着香腮百无聊赖。
白冬望了眼紧闭着的厢房，嘀咕道：“清秋姐姐，公子跟女冠姐姐修道可真勤恳呢。”
清秋头也没抬回道：“所以她们境界高深，而我们只能在剑舟上做侍女。”
白冬闻言，不禁反驳道：“我以前也很勤奋阿，可是天资差，修炼破不了境界有什么用，徒劳无功，虚度光阴。”
清秋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说道：“你只是懒。”
白冬脸红了一下，哼声道：“你不也是一样，快二十岁了，还只是个二境神窍修士，据说中州至圣山的那轮月亮还没你大呢，都结成金丹世界了！”
清秋一脸郁闷，恼怒道：“你这小妮子，我修道天赋那么差，能跟那轮月亮比么！”
不光她不行，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行。
“你只是懒！”
白冬学着清秋刚才的语气。
清秋生着闷气，不在搭理她，低头继续静心泡茶。
白冬突然凑过来，小声说道：“清秋姐姐，我跟你说公子可厉害了，比听潮庭院以前住的所有客人都要厉害，评书灯会那天晚上，一下子就打败了一个上三境修道者。”
清秋推开白冬的脑袋，怒道：“那你也不用一天跟我讲十遍吧！”
白冬揉着脑袋，讪笑道：“没那么多吧，我哪有那么烦人的。”
清秋端正坐姿，很是认真道：“你没发现因为你话多，公子这几天都没有出来喝我泡的茶么？”
白冬被说的脸色羞红，脑袋都要埋进胸脯里。
“说不定公子忙着修行呢。”
“别找借口了，公子就是躲个清净。”
“……”
“明天剑舟就要抵达青伞城，你再也看不见日思暮想的公子了。”
“哼！你不也是，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勤快泡茶，不就为了等公子出来喝，而且还把自己珍藏的茶叶都一股脑拿出来泡了！”
白冬满是怨念的辩解着，却发现脸蛋红的滴水的清秋扑过来挠她痒，她连忙娇笑着躲避。
“公子是爱茶之人，我的茶叶不泡给他喝，留着给谁喝？要你多话。”
“给我喝呀，白冬最喜欢喝清秋姐姐泡的茶水呢！”
两个侍女打打闹闹，衣衫散乱，庭院里一片春色。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听潮庭院的门被敲响了。
清秋满脸熏红连忙起身，整理凌乱衣衫，重新泡起茶来。
“白冬，有人来了，你快去开门。”
“好勒。”
白冬应了一声，一边小跑着整理衣裳，一边回头调笑道：“清秋姐姐，你身材真好，白冬好羡慕呢，公子一定会喜欢。”
清秋嗔怒骂道贫嘴。
白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啪~”
白冬打开门，不由自主皱起秀气的鼻子，一股浓重的胭脂水粉味扑面而来。
庭院之外。
一个面如冠玉，无比清秀的青衫少年傲然站立，似一棵画里的挺拔翠竹。
他的嘴唇像是抹了血液一般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