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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歌实在读不下去了,重重将报纸扣在小餐桌上,又拍了纸角的芯片一下,报纸便如退去的水渍般消失了。
……
越往地球的北半球走,天色越暗沉。海歌已经在火车上呆了四天,却还没完完整整经历过一次白天与黑夜的轮转。
天空不再是动人的湛蓝色,如用久了的皮革,从边缘泛起陈旧的枯黄,但等列车开过去,黄色又一层层减淡,直到淡成难看的灰白。怪异的天空,就这样与走在地面的人玩着追逐的游戏。
见不到一丝云彩,水蒸气都叫烈日蒸发干净了,不仅形不成云朵,空气还干燥得可怕,人要不及时补水,嘴唇就会干裂。而海歌在影幻中见到的,那些将在末日地球出现的黄白相间的带状物,此时已隐约可见,只是它们实在太淡,若不是他早就知道它们的存在,所以刻意寻找,是不会留意到的。
海歌很清楚,带状物不是具体的“物”,而是致密的大气层的一些部位开始变得稀薄,导致产生出空洞。带子的形状迟早会增宽,再相互交汇,形成巨大的圆孔,那时的人类,就很难在地球表面找到继续生存的地方了。
22世纪末的特快列车,时速高达每小时1200公里,基本上是上世纪民航客机的平均水平。速度虽快,沿途却需要停靠许多站点,并且因为是国际快线,火车得从一个国家跨越国境线后进入另一个国家,中途还会经过第三方国家,于是旅客上下车的时间,加上边防安检,行程总时长超过了一百小时。
现在人们也只能采用小时计算总的列车行驶时间了,“天”或者“日”的概念已不太适用,地球人无奈地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想见到早晨,就往地球的南半球走,想见到黄昏或夜晚,就得往北边去。
至于黎明将至时早起看日出,日暮后观星星,或者月中时,在晴朗的潮起之夜欣赏满月,已逐渐退变成浪漫而美好的回忆。但对于海歌这一代人,这些至少还能给称为回忆,如果地球气候持续恶化下去,人们就不得不担心,等到他们的下一代,以及下一代的下一代出生后,赏日赏月或者观星,就只会是历史教科书里的内容了,恐怕那时的地球人,大多数再也不会知道白天与黑夜还能在24小时内轮流出现。
海歌隔壁的卧铺,一上一下住着两位学者,一位是生物学家,另一位是天体物理学家,他经常能听见两人在激烈辩论。
生物学家对物理学家说“我不相信太阳会死,更不相信地球会因此而受到牵连。如果人类因为过度恐慌,就把地球从现有轨道推出去,才会是最大的灾难。你能想象那样做的后果吗?星球变轨时产生强大的震动力,很可能会影响到地核,导致地核外层6000度高温的液态铁镍外渗。你又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火山将大规模从地底爆发,由此引发山崩海啸,十级以上的超强地震导致地壳再度变化,现在七大洲四大洋的地理格局,肯定会发生自白垩纪以后的第一次大变动。这种变动的结果,就是占地球总面积70的海洋,大幅度倾灌入陆地,人类在蔚蓝的海水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地球重归于盘古时代的混沌,再也分不清天与地,直到亿万年后,陆地再次从海里浮出来,海洋生物也进化成熟,重新爬上海岸,进化成哺乳类,然后人类再次出现。当然这是最为乐观的假设,前提条件是,上帝依然选择人类作为地球的主人。如果他认为人太不堪一击,生命还不如在天上飞的苍蝇或蚊子硬朗,难说地球主人就被别的物种给取代了。”
物理学家听得很认真,但显然与生物学家看法不同,听完后发表了他的意见。
“我说英硕,你这番论调,可正好是全球科技联合会要极力杜绝的悲观主义思想啊!根据最新研究出来的,建立在牛顿第三定律基础上的拉普拉斯动力理论,只要能在地球、太阳与超出柯伊伯带的地方找出一个稳定的拉格朗日点,就能搭建起通往银河系的航轨。借助三角形的稳定性,这条轨道的偏心率将达到最小值,完全可以保证地球以平衡状态启航。”
“哈哈哈~”叫英硕的生物学家嘲讽地大笑,“你这个理论,听起来无懈可击,不管用哪种公式推算,都能证明它的可行性。不过宋恩老弟,理论与实践总隔着一层纸,如果纸捅不破,再伟大的理论也只能是镜花水月,不仅无法带给人类希望,还将是沉重的打击。望梅止不了渴,你说呢?”
宋恩很不服气,争辩道“地球变轨,并非完全是痴人说梦!只要存在大于地球本身质量,或者说至少处于平级水平的拉力进行牵引,我们就能在地球人感知不到的情况下,将母星拖离灾难现场,逃往新的宇宙空间。我承认,大气环境的改变会对地球生物造成一定影响,但肯定不至于导致所有生物灭绝,因为只要空气中氧气的含量不变,生物就能正常存活下去。当地球摆脱了太阳灾变造成的高温影响,大气中的氧分子与氢分子重新结合成水,降下大雨补充干涸的海洋,我们幸福美好的生活可不就又回来了?”
两位学者各执一词,似乎谁都有理。海歌很想听懂他们辩论的内容,却越来越迷糊。他唯一懂得的一点天文地理知识,全是在影幻之旅途中,从纳米机器人成功那儿学来的,地球变轨、拉格朗日点、三角航轨等概念他懂,扩展开去,与地球整体的状况衔接,再深入分析,他就做不到了,所以对该站在英硕一边,还是该支持宋恩,他拿不定主意,就只知道宋恩设想的拯救地球的方案可行,他就是这个方案的执行者之一。
他竟因此而产生出强烈的自豪感,第一次有了能在学者面前挺胸抬头的豪气。当然他自卑也好,骄傲也好,都没啥关系,学者们专注于彼此的争论,压根就没注意到旁边有一个少年在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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