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慢慢地往下蹲,可见得承受了重负,十分吃力的样子,用力地在地上一蹬,便来到上面,离崖连鞘在他左手掌中旋转数圈,划出并不绚丽而且十分沉重的暗光,然后『插』入铺成跑马道的青石板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众人的目光,便一下子集中到离崖上面,原本的颜『色』已经完全不见,只剩了完全的深沉的黑且暗。它的自己的黑且暗不足够,还向四面溢出幽幽的默默的波光,像由岁月浸染出来的一壶老酒,它可能不好喝,但那深厚的意韵,是谁也无法忽视的。
“就好像我在这里杀掉你,取代你在天辰榜的位置一样。”
“杀掉我?”薛狂又想笑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个深渊魔眼,不过是用低等的魔族士兵的血拼凑的,这么样狂妄,对你没有好处的;还是说,我有必要让你领教一下魔族的恐怖?”
“好啊。”燕离道。
“那就来吧。”薛狂道。
“来啊。”燕离道。
薛狂满面的冷怒,但还是很冷静,气域渐次地扩展,他很清楚而且已经养成习惯:那就是杀一个人,定要一击必中,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的机会。
生死力场的涌过来,燕离已感受到。他便将手放上剑柄,剑上原本的慢腾腾溢出的波光,骤然间膨胀,如有镜碎的声响,困住他们的幻界刹那间崩灭开来,『露』出外面严阵以待的军队。
“这是藏剑诀?”薛狂微微眯眼,总觉得跟自己所见识过的藏剑峰弟子大不一样。
“这是屠魔剑诀。”燕离哂笑一声,跟着冷肃,足尖在地面滑动,寻找合适的位置,跟着低喝一声,猛地跃了出去,只听“呛锒”一声,离崖紧跟着出鞘,暗『色』的光波更加庞然,拖在了后头,仿佛如影随形的黑夜。
凛冽却又沉重的锋芒,向薛狂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向后倒退一些,落到了跑马道的护栏上,低声默念了一句什么,同时掐了一个法印,生死力场便倏然地变幻,形成一个巨大的魔怪。这魔怪大部分都还很虚幻,唯独它的十六只手臂,各自拿一柄明晃晃的钢刀,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那些的钢刀,每柄都足有三丈多长,远远地就朝燕离一齐地劈砍下去,虚空都被劈裂开来,形成肉眼可见的断层。断层处,又因了生死力场,左右不能,阴阳颠倒,重现混沌。
这混沌,便宛然天地未开之时,数不尽的荒古猛兽,在那里发出咆哮来,一重更高过一重,单是音波就摧得黄少羽头皮发麻,脸『色』发白,心里想到自己方才居然敢对这种人出手,真是活到腻了!
离崖要在他的念头之前,就跟那魔怪碰上。黑夜遇上了混沌,于是就在猛兽的咆哮之后,又传出一个古怪的尖锐的碰撞声。
然而黑夜竟仿佛无所不包容,连那混沌,也卷裹了,层层的递进,钢刀便寸寸的断裂,尖锐的碰撞声,在最后的一刹那静止。
离崖停在了薛狂的印堂前,剑尖只要再往前递出半寸,就足以触到他的肌肤,叫他流下暗红的魔血来。
尖锐的碰撞声静止的一刹那,便是沉闷的碰撞声,从薛狂的背后,透出肉眼可见的暗『色』光波,如割草般,划过了他背后的军队。
数百个全副武装的将士,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的人头,散落一地。
猎猎的响声,渐渐的停歇。
薛狂的衣发终于平静,但是他的眼神却很不平静。
离崖的颜『色』恢复正常,燕离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归入鞘中。
“谢了。我们走。”
他朝薛狂挤了挤眼睛,便迤迤然地从他身边越过,跳下城楼,从死人头铺出来的道路,疾驰而去。
薛狂清醒过来的时候,燕山盗的人已经走了个干净,然后他便发现周围围过来的军队中,已有不少不善的眼神。
“魔族帮助燕山盗逃跑,全都是两面三刀的东西,一齐拿下!”
一个将领排众而出,对着薛狂等魔族怒目而视。在他们看来,这些个魔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本来已只剩喘息之力的燕山盗护住,还天真以为是帮他们对付,结果却一次死了数百个高手,全都是不可多得精锐。
随着将领的暴喝,除了继续追击燕山盗的,就全都围了过来。
隐杀慢慢地浮现出来,他生得瘦小,却是个神经非常敏感的人,周围一有什么动静,就会非常的狂躁。“喂,薛狂,你怎么回事,那小子是你对手?你不会真的跟他达成什么协议吧?”
“闭嘴!”薛狂凌厉地看过去。
“要打吗?以为你是魔君大人的弟子,我就怕你?”隐杀残忍地咧开嘴来,身形慢慢地隐去。
“够了!”癫麻子虽然有些癫癫狂狂,可毕竟是杀生堂的堂主,不可能没一点的分寸,眼看朝廷的军队就要跟他们打起来,怎还会容忍手下跟薛狂胡闹。
陈天龙将浑魔棒扛在肩上,往四面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薛狂,都这个时候了,你就退一步,向这些人族解释一番,不然厮杀起来,楼主问责,谁来担当?”
想到李红妆的手段,薛狂忍不住的打了个激灵,便从狂怒中冷静下来。他是绝不肯承认,方才那一瞬间,他的法域竟是险些崩灭开去,才会任由那小子摆布。不过,想到那小子付出的代价绝不小,心里就稍微的好过一些。
他目光微一转,落到那个质疑自己的蠢东西身上,伸出手去,生死力场便放出不可抗拒的吸力,将那将领吸到手中,凌空掐着他的脖子,看着他慢慢涨红的脸,微微地眯眼笑着:
“燕山盗的龙首狡猾『奸』诈,故意这么表现的,你看不出来?用不用我塞点东西到你脑子里去,让你变得更聪明一点?嗯?”
岩破抱着膀子靠着墙,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样倒不如不解释。”
“魔族反复无常,我等必将此事禀告陛下!”果然,周围的军队更加激愤,将他们的空间越『逼』越小。
“人族,不要得寸进尺!”陈天龙猛地将浑魔棒放下来,拄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整个的城楼都轻微地“隆隆”震动。
“都快住手,都快住手,干什么呢这是?”
这时一个远远的声音传过来,数里开外就有个影子疾驰而来,他的人还在数里外,他的声音却像天雷余音一样,在场内来回的『荡』,可见得修为的浑厚。
段无声出生的时候,他爹正沉浸在“无声胜有声”的境地,修着闭口禅,整日里正经事不干,希望能领悟《大梵心经》的入门三定念,从而以没有真名的麻瓜的身份,摇身变成修行者,改变穷苦的命运。
她娘一气之下,就给他取了个段无声的名字。原本的无声其实是无生,意思是你爹再这么样沉『迷』下去,咱们娘儿俩都没有生的希望了。后来他爹不同意,死活要改,就改成了段无声。
发出声音的正是段无声,与他这个名字背道而驰的,是他刚会说话开始,一张嘴就总喜欢唠唠个不休,你若有足够的精力跟兴趣,他可以跟你说上三天三夜的话,不带重复的。
有些时候……不,很多时候,他的身边的人及手下,都很希望他变成哑巴。
“放下放下,你放下,你抓着人干什么?你抓着人,又不杀死他,不是成心『逼』我的手下向你们魔族动手吗?你存心的是吗?不,我看出来你不是存心的,你要是存心的,怎么会只抓着他不杀呢?”
“好了好了,放下来我们慢慢说。”
段无声的声音还在数百丈开外,人已来到马道的围墙上,仿佛一个长辈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薛狂的抓着那将领的手。
薛狂慢慢地转动灰白的眼球,上下打量着段无声。
这是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的男子,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英俊也不丑陋,胡子蓄得不长不短,唯独的让人容易记住的,便是他的笑容。
他的笑容很友好,仿佛正在说话的对象是交往多年的挚友。
薛狂松开了手,那将领就自由地落下去。他冷笑着说道:“没想到区区一个燕山盗,竟能惊动段大都督。”
段无声一笑,也不在意,推掌轻送,便生出一股柔力,将那将领送到人群里去,然后才笑道:“如果真是区区的燕山盗,怎么会敢闯进皇宫里来;如果真是区区的燕山盗,又怎么会从你们这些魔族的高手手中逃走;如果真是区区的燕山盗,我的这些手下,可就不会死了。但是薛狂,你可不是区区的薛狂,怎么就让人给跑了呢,还被我的手下误会,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哼!”薛狂冷下了脸,“你搞清楚,我们魔族可没有义务帮你们擒贼!”
段无声还是笑着说:“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是没有义务的,但是呢,你可不是区区的薛狂,怎么就让人给跑了呢?”
薛狂对他的恶感顿时成倍提升,但还很冷静,只在心中暗暗的记住,道:“你如果是来说这些废话的,就当我没看见过你。如果我所料不差,燕山盗应该已经逃出皇宫了。现在,来谈谈合作的事吧!”
“好啊。”段无声还是笑着。
但这一回的简洁,简直让人怀疑这就是他最初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