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徐龙象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毛病,“朗台师弟,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王朗台的笑容逐渐消失,“徐师兄,你是个将死之人,我对你实在也没有必要隐瞒。执剑总会将取代剑庭,成为剑州实质上的掌控者。但是常茂春拒绝加入执剑总会,甚至在我以你的命作为条件的前提下,他仍不肯松口,我们无法让一个外人来执掌执法院,你就当成一个交易吧。想一想,常茂春为了他的权位,可是执意大义灭亲,要把你处死取得初步的威信呢。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师父,我一定不会有半点内疚。”
徐龙象神情恍惚,这数十年的记忆如同流水一样拂过脑海。他跟他弟弟的出身不好,但从小就立志要出人头地,于是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双双加入了剑神山庄。兄弟两个的天赋都不错,很快在庄内崭露头角,在一次山庄考核中,刚巧被来办事的常茂春碰上,常茂春不知怎么的就是看兄弟两个顺眼,当场向凤知年讨来。兄弟两个拜入剑庭之后,常茂春虽然不止两个弟子,但却独对他两个非常看重,经常给予珍贵的修行资源,徐龙象也没让他失望,最终成为雷部副首,权位仅次于长老。
此次他犯下弥天大错,常茂春更是面不改色地决定站在他这一边,此等维护之情,举世都难以找出第二例,现在却有人要他去刺杀,他的追逐功名利禄的尘心,头一次出现了波动。本能认为,这不是应该去考虑的问题,这个问题若是加以考虑,就是把自己的命跟师父的命摆在一起衡量,那是一种大不敬的畜生的行为。
王朗台看着徐龙象的神色变化,大致能猜测到他的心理变化,笑着继续说道:“现在门中上下,已有半数支持大师兄无罪论,大师兄被放出来几乎可以说是迟早的事。想一想吧徐师兄,到那个时候,常茂春为了巩固他的权位,势必要跟大师兄打好关系,大师兄又那么器重燕离,所以他一定会通过燕离去结交大师兄,而以道庭为首的道统发出了帖子,正要联合起来上门兴师问罪,我的人发现了他在准备着帮燕离辩白的稿纸……”
徐龙象的眼神一变,但凡涉及到了燕离,他就会十分的失智。“你说的是真的?师父真的会为了巩固权位去讨好燕离?”
王朗台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徐师兄,你当然可以选择悲壮死去,带着你师父常茂春的罪证,毕竟他收你养你教你,你成全他也是应该的。不过,距离处刑还有一段时间,在燕离的事情定性之前,还要你在水牢里委屈委屈。”说着就走向控制锁链的机关,一副准备把徐龙象放下去的样子。
“等一下!”徐龙象忽然间像失去了所有力气,眼睛空洞地说,“我答应你……除了活下来,我,我还能得到什么?”他没有发现,他说着这些话时,是颤抖着的。
王朗台嘴角露出一个诡秘的笑意,“等我坐上执法院院主之职,你就是监察使,当然,你需要先加入执剑总会,成为一个护剑者……”
徐龙象被放了下来,带着到了一个雅致的别院,两个使女拥上来,把他带到了一个山谷里,他发现了一口热泉,在天柱山,他身为天剑峰弟子,竟是从来不知这儿有个热泉。把身子泡进去,顿时感觉到这些日积累的阴寒以及旧伤全部离体而去,难以言喻的舒畅,让他体内的血液全活过来。伺候他洗身的两个娇俏使女,只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此刻湿漉漉地贴在娇嫩的肌肤上,身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等诱惑。
半个时辰后,他心满意足地搂着吁吁伏在他怀中歇息的使女,发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打哪里来的?谁让你们来伺候我的?”
其中一个媚眼如丝地说,“奴婢媚儿,这是我妹妹杏儿,从雁鸣山庄来,是少庄主叫我们姐妹来伺候您,说您即将要上战场,得了满足,就不会紧张犯错。少庄主还说,若事儿办成了,我姐妹两个从此以后就是您的人,您想什么时候享用,就什么时候享用。”说着水下的一只小手就轻轻握住了他的重要的部位。
他的沉思立刻被打断,发现想太多很无谓,这么多年以来,他是一心扑在剑道上,虽非完全不近女色,但也少有享受,此刻心态放开,才发现这对姐妹的妙处。又是一顿荒唐之后,姐妹两个服侍着他穿好衣服,回到别院等消息时,见姐妹两个穿着衣服也十分诱人,招到怀中就准备继续放纵,姐姐媚儿连忙按住他的手说,“爷,少庄主吩咐了,您将要去干一件大事,不能耗费太多的体力。爷,等您回来了,奴婢姐妹两个任您处置。”他只好在姐妹两个身上过过手瘾。
王朗台派的人很快就到了,是一个黑衣老叟。徐龙象搜肠刮肚,也没有关于此人的记忆,但他分明觉出一种恐怖,他知道,这是神境高手特有的气韵。
“老朽将入土之人,名号不重要,徐公子就唤我一声阿福即可。”
“阿福前辈,朗台师弟说了要我怎么做了吗?”
“很简单,徐公子只要趁着常茂春不备,把它刺入他的下丹田即可。”
从老叟阿福手中取来一柄宛然蝎尾般的匕首,徐龙象的神色又开始复杂起来。他能看出来,这匕首一旦进入下丹田,源海就会被上面附带的阴毒气息毁坏殆尽。
“徐公子不用多想,只要您的行刺成功,老朽保证他不会有多余的力气来反击。”阿福说。
反过来说,倘若行刺失败,那就是凶多吉少了。
徐龙象咬了咬牙,心中一狠,收了匕首大步往执法大殿去。来到执法大殿外,左右空荡荡没有一个值守弟子,他知道是王朗台事先支走的。站在殿外酝酿片刻,他忽然低头冲了进去,“师父!师父!”他看到常茂春正伏案写着什么,看到他的进来,脸上表现出了许多的惊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他看着那笔跟纸,想到了王朗台的话,顿时暗想,‘师父果然在帮燕离写辩词!你既然不仁,就莫怪弟子不义!’
这样想着时,心理负担稍轻,在面上摆出焦急之色,“师父不好了!”
“你怎么出来了?谁让你出来的?”常茂春站起来走到外面,愤怒地质问道。
看到我出来你竟是这个反应,看来我在您老心目中已是个铺平您权位之路的死人了!
徐龙象目中冷光闪烁,面上却保持着焦急之色,扑上去跪倒,抱着常茂春的一只大腿焦急道:“师父救我,有人要杀我!”
“有人要杀你?”常茂春皱眉往徐龙象身后看,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徐龙象颤声道:“是王朗台,他让我刺杀您,还许诺我许多好处,我假意答应,然后偷跑来准备通知您,没想到被他发现了,他就派了个神境高手来追杀我,叫什么阿福……”他这些话半真半假,最重要的是“阿福”两个字,果然把常茂春的心神提起来。
“剑鬼阿福!”常茂春神色变幻着,“雁鸣山庄最强的剑客,他怎么来了!该死,难道杨秋生真的打算鱼死网……”话未说完,腹部骤然遭到剧痛,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只见下丹田处插着一柄形似蝎尾的匕首。
“你!”他万万料不到,宠溺了大半生的爱徒,居然偷袭自己。徐龙象跟他的眼睛一对上,浑身立刻一颤,触电般向后爬去,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师父,您不要怪徒儿,徒儿从前白活了,从没有过享受,徒儿今后要好好为自己活……”他一下子全明白过来,脸色惨白,踉跄着退了两步,撞倒了书案,他正在写的一卷纸就飞起来,在大殿上空飘着,随时会坠落下来,像极了他那宛然风中残烛的微弱生机。他惨笑着,不再看徐龙象一眼,只是对着殿外发出讽刺:
“堂堂剑鬼,竟也要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想杀本座,你也要付出你的残命,来吧!”
阿福缓缓出现在门口,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抹苦笑,“终非巅峰全盛,老朽只怕用这残命,也杀不了您,为大计着想,故不得已出此下策。”
说着话时,二人身上的磅礴的剑势都展现开来,几乎同时,两柄肉眼不可见的剑已在虚空对决,大殿内但凡能动的物件都被扯动,一阵“嗡嗡”作响。
对拼几记,源海被破的常茂春吃了大亏,气息眼看要败死,他咬着牙把全部意志注入剑中,猛然朝阿福斩去。
“住手!”
就在这时候,执法大殿顶壁骤然裂开,一道剑光轰然灌注下来,将二者的剑势一分为二,剑光之中,只见杨秋生面色冷沉地现身,对阿福凌厉叫道:“谁让你动手的?”
对决二人不得不终止下来,常茂春在生命的余光里,仍然露出嘲讽的笑容。
“是我。”王朗台冷静地从外面走进来,越过阿福,站到杨秋生面前。
杨秋生忽然挥起手掌,“啪”的打在王朗台脸上,把他扇在了地上。
“父亲!”从小到大都没被打过一次的王朗台惊呆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杨秋生看着坐倒下去,已经完全失去生机的常茂春,苦涩地道:“你对剑缺少敬畏!”
“我不明白,父亲!”王朗台咬牙切齿道,“常茂春不肯让位,也不肯加入执剑总会,还扬言要跟我们鱼死网破!我为了执剑总会才出此下策,他若不死,下一步计划根本进行不了不是吗?”
杨秋生脸露哀伤之色,“我从小教你许多,唯独忘了教你剑,我以为你在这样一个氛围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会让你多少喜欢上它,可是你只把它当成工具!这样的你,根本不明白执剑总会的意义!你口口声声为了执剑总会,实际上还是为了权位,得不到院主职,你就怀恨在心,所以你根本没有跟常师弟好好交涉,他刚露出爪牙,你就迫不及待杀掉他!日后我若挡了你的路,你是不是也要杀掉我?”
“孩,孩儿不敢……”王朗台跪在地上低着头说。
“庄主,还请以大局为重,凤庄主已答应过来。”阿福低声劝说。
杨秋生冷静下来道:“既已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立刻宣布常师弟的死讯,就说刺客是反对执剑总会的人,以调查的名义,开始对各峰座动手。目下各峰座隐然以魂剑峰为中心,就先把夜青岚抓起来……”
各样命令发布下来,徐龙象也得了一个新的任务——去藏剑峰抓捕陆凤心。
那张飘在空中的纸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正巧飘落在欣然领受命令的徐龙象脸上,他取下来一看,这是一封长信的最后一页,最后一页的中间有这样一段话:
“执剑乱剑庭,轻则威信扫地,三界声讨,重则实力锐减,退出九大,为传承计,吾望掌教出关拨乱反正,荡清剑林,以正视听。此事罢了,吾若确有薄功,却有不情之请,吾徒龙象,铸此弥天之错,全为妖人蛊惑,万望饶恕性命,若确难以饶恕,吾愿以命偿之……”
徐龙象猛地望向常茂春的尸体,这具尸体活着时为什么会愤怒,他全明白了。讷讷半晌,忽然疯狂地把信给撕成碎片,又将碎纸全塞入口中嚼入肚子,仿佛只要吃掉,就从没有人写过这样一封信了。
王朗台冷眼看着徐龙象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淡淡说道:“你不能去后悔选择,因为那样是否定你自己。我不会后悔,哪怕与父亲的期望背道而驰!这个地方以后就是你我的天下了,你不是应该感到兴奋吗?”
“是。”徐龙象笑了笑,大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