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客厅中的气氛骤然凝滞。
夏天的犀利言辞,让赵家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尤其是赵秋水。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身躯轻颤,贝齿紧咬,羞怒,气愤,懊恼,悔恨……种种情绪充斥心头。
复杂到了极点。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继续大声斥责对方骗子。
然后将他赶出去。
但她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更不是幼稚无知的白痴少女。
她自己的状况,自己很清楚。
尤其最近这段时间,晚上休息的时候,双腿和腰腹时常陷入麻木,麻木过后,是撕裂灵魂的痛苦。
而且腰和背的肌肉,也经常会毫无征兆的痉挛。
以上这两点,连她的家人都不知情。
但是却被对方一眼看透。
怎能不震惊。
现在对方把选择权交给自己,分明就是正大光明的报复。
报复自己之前的蔑视与质疑。
赵秋水的内心之中相当复杂,更多的是惶恐。
面对这两难境地,让她当着所有赵家人的面选择,根本就是将她架在了烈火上炙烤。
相对于别的家族,赵家内部还算平和。
但并不代表没有纷争。
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早在一个月前就被下的病危通知书。
而伴随着的,也是家族中蠢蠢欲动的暗流。
好半晌,还是赵总缓缓开口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哈哈,夏先生息怒,年轻人嘛,都容易冲动,也容易做错事,说错话,夏先生德高望重,拥有大度量,应该会给年轻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对吧夏先生。”
这句话说出,场内众人面呈古怪。
即便夏天也是脸颊一热。
妈地。
这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气场十足,威严十足……但脸皮怎么这么厚。
你女儿是年轻人,那我成什么人了?
想归想,但他不为所动,“赵总此言差矣,我没有大度量,更不是德高望重,我甚至不是医生,而且……我就是在报复,赵小姐,现在说出你的选择,如果你不选择,那我就告辞了。”
“丫头……”
赵总欲言又止,频频使眼色。
他有些不明白,这孩子平时聪明绝顶,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反应不过来呢。
夏天看似果决,其实并未把话说死。
换言之,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说到底就是一句话。
难道对方留下来,就是为了羞辱赵家?
答案显而易见。
他为了秦总。
秦总又为了什么?
无非是深度合作而已。
如果他有真本领的话,无论先出手治谁,赵总都有无数办法打动对方。
他所付出的利益,足以让秦总满意到无法拒绝。
此刻,被频频暗示的赵秋水,终于读懂了父亲的意思。
当即轻咬嘴唇,猛地看向夏天,以一种复杂到极点的语气说道。
“请夏先生救我爷爷……”
她的这句话,让场内找家人神色复杂起来。
即便夏天也有些小惊讶。
这世间的亲情,友情,爱情……他见过许多,冷眼旁观过。
但同样,他也见多了出卖与背叛,自私与刻薄。
不是每个人在面对抉择时,能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深深看了一眼赵秋水,随即点点头,“好,病人在哪儿。”
赵旗无声叹息一声,立刻道,“在楼上,请跟我来。”
……
接下来,众人上到三楼,秦岭被留在三楼客厅等候,几个赵家人陪着。
而夏天则是被带进了一间房间。
房间很宽敞,空气很清新,此刻在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老的老者。
无法分辨他的具体年龄,但那张瘦骨嶙峋的脸颊已经深深凹陷下去,皮包骨头,一脸死气。
毫无疑问,这就是赵家的那位老爷子。
嗯?
夏天走了两步,神色一动。
只见右侧床头是叠的整整齐齐的老旧军装。
墙壁上的相框中,也挂满了一张张发黄的旧照片。
“老爷子当过兵?”夏天的语气缓和下来。
闻言。
赵旗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是啊,当了一辈子兵,退下来已经有十年了。”
顿了顿,他苦笑一声,“而我们这些后人,却没有一个当兵的,也没有从政的,全都是生意人……唉,老爷子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失望。”
夏天沉默了。
并不是因为赵旗所说的话。
当了一辈子兵的人,那一定是铁铮铮的汉子,现在却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
对于任何一个性格刚烈的军人而言,这种心灵上的折磨,简直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
一瞬间,夏天改变了主意。
决定竭尽全力出手。
军人,不该这样而死。
“每天这个点数的时候,老爷子才能安稳休息片刻,夏先生,需要将他叫醒吗?”赵旗道。
“不用。”
夏天摇摇头,径直走到床边,开始把脉。
整个房间也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声音。
跟随着进来的五六人,全都带着一种期盼的眼神专注望来。
片刻后,夏天松开手,轻轻在老人后颈轻轻一摁。
老人的身体在一僵之后,彻底松弛下来。
但他的呼吸仍然很平稳。
夏天开始望闻切。
一套流程下来,迅速从怀中取出皮夹,展开,露出里面一排铮光发亮的银针。
他捻起一根根银针,分别在老人的内观,丰隆,足三里徐徐刺入,随后又在天突和膻中两穴刺入。
老人最明显的症状是呼吸衰竭,但事实上,还有各种病变,支气管炎,肺炎,肺气肿,肺血管栓塞。
从某种意义上来见,就是身体机能退化和脏器老化引起的,是一种老年病。
否则的话,以赵家的能量与财力,怎么可能让老人等死。
“呼呼呼。”
片刻后,老人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而他的嗓子中,也传出了一种怪异的‘嗬嗬’声。
四周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这种现象并不是好兆头,老人平时犯病的时候,与此刻极其相似。
那种沉长而急促的声音,像是在真空中寻找氧气。
赵旗和一众赵家人全都变了颜色,有几个已经忍不住想要开口制止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道长长的吐气声传来。
与此同时,原本昏睡着的老人,也缓缓张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眸子在短暂的迷茫之后,迅速迸射出凌厉的气势,又在瞬间收敛,眸子中再次变得浑浊黯淡。
“爷爷。”
赵秋水一下子抓住了老人的手,眼眶通红。
其余众人也围了过来,有激动,更多的是担忧。
老人拍了拍赵秋水的手,以示安慰,随即艰难转目目光,逐一看向众人,浑浊的眸子中充斥着淡淡的慈祥。
虽然有着诸多不舍,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老人从不畏惧死亡,甚至有些满足。
一年前,他的身体状况骤然下降,而且越来越严重,根本不是药物所能治愈的。
在他强烈要求下,离开了医院,回到了青海。
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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