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下,祝觉和侦探姐弟以及阿斯利普走在枫丹廷的一条主河道旁边,嘴巴里还能感觉到河水中弥漫出来的潮湿腥气。
这本该是让人难受的天气,但对于从血与火的战场中跑出来的四人来说,却是恰到好处的解脱。
走了许久,迎着晦暗的晨光,他们终于在浓郁的阴霾之中,看到了平民区那低矮的楼房。
普通,平凡,但完好无缺。
这一夜对几人来说都是值得纪念的事情,毕竟人的一生中本就没有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林尼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到他回去之后,就把这一趟的经历写成游记,说不定还能在蒸汽鸟报上连载,大赚一笔。
“你们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祝觉看着脸色惨败,毫无血色的三人说道:“要送你们去医院吗,我有的是时间。”
“不,恐怕我们不能去医院。”
琳妮特拒绝了。
林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姐姐:“为什么,我们现在的皮肤颜色已经跟那些怪物差不多了,我可不想变成怪物!”
“林尼,正是因为我们跟怪物相似了,所以我们才不能去医院。”
琳妮特面色苍白,凝重地说道:“恐怕,我们身上也携带了那种污染,如果去医院的话,说不定会将更多的人也转化成那样的怪物……”
一想到整个枫丹廷都充斥着死士的画面,琳妮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可我们怎么办?”
道理都懂,可在生死之间,终究是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吧?
“去找我家的私人医生吧。”
阿斯利普脸色难看地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那里并没有出现死士化的纹路,只是之前在坠落时留下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我的手之前有很长的一条创口,我一直忍着没有说的…”
“但现在,它不见了…”
“简直就是,怪物一样的自愈能力。”
这是一条洁白无瑕的手臂,看不到丝毫的伤痕,丝滑细腻的皮肤上,有某种非同凡响的纹路正在缓缓浮现,但这并非死士化的红色纹路,而是更为稳定、更为温和的异能。
阿斯利普有些慌乱,她本该选择隐瞒自己有可能已经成为了怪物的事情,但她渴望成为一个英雄,而不是怪物,所以她依旧选择告诉祝觉等人。
祝觉看了很久,在他的眼中,阿斯利普身上的能量流动相当稳定,与死士有明显的区别,而且也没有那种想要杀死她的冲动。
但毋宁质疑的是,阿斯利普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了,她获得了既非神之眼,又不是深渊的力量。
于是祝觉问道:
“阿斯利普,在你眼里,什么才是人类呢?”
“当然是……”
本应该脱口而出的答案,戛然而止。
什么才是人类?人类的定义过于空泛了,以至于不加上一大堆的前缀,都让人难以形容。
在提瓦特大陆上,生活着猫人、精灵等等亚人种,而他们毫无疑问都是人类。
那么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直立行走的就是人类了吗?
也未必,丘丘人外形跟人类无比相近,可他们却是公认的魔物。
那么有理性,有知性且人形的生物,就是人类了吗?
深渊教团的使徒们从来不以人类自居,可他们确实拥有跟人类相似的知性,掌握着与人类相似的知识。
阿斯利普搜肠刮肚,竟然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这时她才愕然地发现,她从小到大都认为人类自然就是人类,却从来没有想过给出一个定义。
那么,自己现在这样,难道还算是人类吗?
“只要你还保留着自己的记忆和对家人、朋友的情感,那么不论你变成了什么,毫无疑问,你依旧还是人类。”
祝觉肯定地说道,对于自己是不是人这件事,没有谁比他对此更有心得了。
君不见,有个生化危机中的菌丝人,就算全身都已经是真菌了,但依旧还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自己的女儿……即使身体的组织已经完全不是人了,但祝觉觉得,没有比这个男人更像人的了。
“听说过忒修斯之船吗?”
阿斯利普露出了迷茫的眼神,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的侦探姐弟,而他们也只是爱莫能助的耸了耸肩膀,祝觉这个神秘的家伙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研究神秘学与哲学的专家。
“我猜你们也没有听过,毕竟那不是这个世界的说法。”
祝觉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所谓忒修斯之船,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曾经,有一个人假设出一艘名为忒修斯的木船,船只会因为木板的腐烂而替换零件。日积月累的,当这艘船上的所有木板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木板了,那么,忒修斯之船,还是原来的忒修斯之船吗?
船只需要更换部件,人体也需要新陈代谢,但你能够说,今天的你就不是昨天的你了吗?
你也是一样的,阿斯利普,只要你能保持自我,就算身体真的变成了怪物那又如何呢?你依旧是你,不过是个拥有怪物躯壳的人类罢了。”
祝觉的话说完之后,阿斯利普陷入了沉思。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祝觉的言论是完全契合阿斯利普现在的情况的,也让阿斯利普肯定了自己人类的身份……
但是,哲学意义上的人类,和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类终究是有区别的啊!
自己变成了怪物!她该怎么跟父亲交代?
难道说自己半夜不睡觉跟着几个野人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得不是人了吗?
就连见多识广的琳妮特,都被祝觉说的话打动了,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原来如此,那么我其实还是人类,而且变得更强了……那岂不是说变成怪物是好事?我赚了啊。”
林尼着急地摇晃着琳妮特:“别啊姐!这家伙胡说八道呢,你不要随便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