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城,极目远眺之处,净善宫的门外。
两位男子正端坐在搬来的木质桌椅之上,一人端坐,缓缓饮酒,另一人放浪形骸,似坐实卧。
“老爷子,你这样真的好吗?”
温迪面色酡红,已经是微醺之态,然而钟离很清楚,身为风之精灵的吟游诗人,绝不可能就这样醉了。
现在的放浪形骸,或许是他的本性难移。
钟离的眼眸金光灼灼,一如几公里外赛场上的岩王帝菌。
他拿起酒杯,轻咂一口,微微皱眉,依旧一饮而尽。
须弥的佳酿美酒带着一股奇怪的酸味,即便如此,也不能随意浪费。
不过,饮完这一杯他便不再倒酒,只是遥望着远方,注视着极远处的比赛。
“如此盛世,还算有趣,何况,维护孩童的梦想,何尝不是一件善事。”
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的人,而是这尘世的殊胜尊贵之体,七位执政的一员。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加上“曾经”二字。
舍弃神之心的他们,即使还是魔神之躯,但天空岛上赋予的权柄已然失去部分,“执政”之名,已名不副实。
“说起来,老爷子,你为什么也过来须弥了呢,难道是和我一样心血来潮,想要来须弥玩玩吗?”
温迪的声音总是带着欢快的语调,就像一只绿色的百灵鸟。
虽然喋喋不休地有很多话说,但钟离并不厌倦。
毕竟,数千年前的熟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了。
而不久前,还逝去了一位。
尽管,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但那种空落落的、仿佛被世界规则挖去一部分的记忆,还是让钟离怅然若失。
磨损,总是在不经意的日常中悄然发生啊。
或许,终有一日,这个世界会将自己也遗忘。
不灭的天星,不过是拥有更加绵长的年月。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钟离那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带着感伤的缅怀。
比起悼念,更像是在缅怀什么。
“两位,这是须弥的桃子酒。”
一个佣兵又带来一箱须弥的佳酿,来到他们身前。
虽然,凡人不知道二人的身份,但毕竟是被小吉祥草王列为座上之宾的贵客,绝不可轻慢。
因此,供应的酒水、零食倒是一刻也不曾停下。
“有劳,放那就好。”
钟离微笑着目送那人离去。
“老爷子,你真的变了好多啊,跟上次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人嘛!”
温迪嘿嘿笑着,抢先打开桃子酒,先给自己灌了一口,边喝边吐槽着钟离。
钟离没有生气,他淡定地看着毫无形象可言的风神。
“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哎嘿,对了老爷子,你还记不记得……在原来的草神叫什么来着?”
没个正形的温迪忽然面色一肃,将话题带到了沉重的地方。
“小吉祥草王,千年一来,一直都是。”
钟离答道。
“哎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那个,那个……”
说到这里温迪就卡壳了,甚至连形容都不会了。
“已经遗忘的,不必再想起;已然逝去的,不必再追忆。老朋友,或许我们还能重聚的日子,也不会太多了。”
钟离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没有再喝一滴,目光却如喝醉迷离。
小吉祥草王,纳西妲终于将手中的事务处理完,或者说只是告一段落,抽出了时间,来迎接她的两位贵客。
她那晶莹光洁的小脚丫,轻盈地踩在绿植遍布的教令院花园之中,快速地穿行,来到了钟离和温迪之前。
“抱歉两位,教令院刚刚经历了一场变革,现在院里事务百废待兴,需要我亲自审理的事情很多……”
纳西妲坐在了主位之上,但幼小的身体和温柔的气场,根本看不出是这里的东道主。
“无妨。”
钟离笑着,不甚在意。
虽然知道,记忆中的小吉祥草王,不是眼前的小吉祥草王。
但那或许存在过的友人,已经连名字都逝去了。
而眼前,这个继承了她一切的新神,已然是她生命的延续。
或许,不断的传承,也能抵达永恒,成为“无限”。
“哎呀小纳西妲,工作虽然很忙,但也不要忘了生活的乐趣哦?工作的根本,就是为了更好的享受嘛!”
温迪自来熟地拉过凳子,坐到纳西妲的身边。
纳西妲却是嫌弃地捂住鼻子,用稚嫩的嗓音说道:
“好臭,你是喝了多少酒……”
“诶嘿,那种事情我不知道啦。”
看着很快就熟络起来的老朋友和稚嫩的后辈,钟离心中的惆怅也悄然化解。
旧的联系终会消失,但每一天都会产生新的羁绊,只要世界还在存续,这世间的美好就不会消亡。
即使那片美好的天地,没有自己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