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至冬城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一层厚重的云将天空遮挡在外,苍白的阳光仅漏出几缕,为世界赠予灰色的帷幕。
平日里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如今不见半个人影,比偏僻的小巷还要冷清。
灾难的痕迹没有从这座城市消退,残留的尸骸被人堆放在一块——人和怪物,不分彼此。
它们都将付之一炬,可在此之前,血已染污整片街区。
寒风吹来,那生长在北国的常青树发出朔朔之声,像是风也为这副悲惨的画卷鸣泣。
漆黑的人影在街道上独自一人行走,任凭那时而落下的雪花,融化在自己头顶。
在那个时刻真正到来之前,同样的惨剧,依旧会重复发生在这片大地之上。
再往前一段距离,便是至冬宫了。
北国的权力中枢,不管看多少次,祝觉眼中,它都像是一座大型的鸟笼。
愚人众残部,正充当卫兵,守在至冬宫的出入口。
祝觉走了过去,卫兵们并没有阻拦。
这个时间还会出现在至冬宫的人,不是那帮“守钟人”的成员,便是自恃武力来报名当志愿者的市民。
只要不是怪物,或者看上去就不对劲的法外狂徒,卫兵都会让他们通过。
走进去之后,在宽阔的至冬宫大厅里,祝觉看到一个老人,正静静站在一副画的前面沉思。
他的年纪约摸在六十到七十岁之间,须发皆白,留有山羊胡子。
挂在鼻梁上的单边眼镜,搭配上枫丹绅士的穿搭,让他看上去就带着英伦老贵族的气质。
看似彬彬有礼,举止得体,仔细看的时候,却莫名察觉到他豺狼的本质。
祝觉还记得这个人,他是“守钟人”的负责人,博思。
他在看什么?
祝觉踩着无声的脚步,停在博思的身后,视线越过他那苍白的山羊头,可以看到一副无法形容的画——如果几条随意涂抹的线条就能被称为画的话。
“很有趣,不是吗?”
博思忽然开口,他察觉到了祝觉的接近。
“哪里有趣?”
祝觉自然地接过话头,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
“随意在画纸上留下几条痕迹,再装出高深莫测的态度,自然会有人帮他为这副画赋予意义,最终就成为艰深晦涩的——艺术品。”
“小孩子都觉得垃圾的厕纸,却能因此身价万倍,卖出几百万甚至几千万摩拉……这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吗?”
博思摸着自己的胡须,语气自然,既没有愤恨,也没有羡慕,只是平静得如一摊死水。
“呵,我倒是听说过,有些人就喜欢通过高价哄抬厕纸的方式,让那些不干净的钱变得合法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枯燥无味,又哪里算的上有趣?”
祝觉站在一旁,语调同样毫无起伏。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那嘲讽的味道,尽管隐藏得很深,还是被博思发现了。
原本专心观看“艺术品”的博思,听到祝觉的话后,终于把身体转了过来,正对着祝觉。
短暂沉默之后,博思才开口说道:“原来是祝先生,不知去而复返,是有什么事物落在至冬宫,忘了没有拿走吗?”
“或许吧。”
祝觉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博思眼珠子一突。
即使是习惯性冷着脸的迪卢克,平时也不会这样跟他讲话。
“呵呵……”博思笑了两声,正要说话。
“我要见至冬女皇,她现在在哪?”
“这个……陛下正在处理要事,闲杂人等不得叨扰,你要是有事,那就跟我说,现在是我等【守钟人】负责至冬宫的各项事宜。”
“我要跟至冬女皇说的事情,不是你可以知道的。”
谎言是甜蜜的毒药,真相是伤人的钢刀。
祝觉的话就像一把匕首,刺入了博思的胸膛,伤到他那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自尊心。
“噢?你知道我的身份吗?不是我吹嘘自己,作为提瓦特北陆最大的情报组织的负责人,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博思忍不住盯着祝觉。
“不,这不是身份的问题,而是更深层次的……”祝觉瞥了博思一眼,笑着摇头,“你不告诉我至冬女皇的位置也没有关系,我已经发现她的位置了。”
“怎么可能……”博思还想辩驳两句,而祝觉已经转身离开,只给博思留下一个后背。
而且看祝觉走的方向,还真是向着至冬女皇藏身的秘境走去。
博思眯着眼睛,对着暗处做了一个手势。
潜藏在暗处的人,瞬间出现在博思的跟前,恭敬地低着头,等候他的吩咐。
“去查一查,这个叫做祝觉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
走过几个拐角,祝觉停在了通向地下深处的通道之前。
之前被他留在至冬宫的魔神碎片,拜帕,此时正在这里等候。
祂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本连环画,或喜或悲,将一切情绪都摆在了脸上就像一个孩子……不,还不如一个孩子会隐藏情绪。
听到脚步声,拜帕惊得像受惊的鹌鹑,缩起脖子,惊慌的小眼睛向周围观察,发现是祝觉之后,才放松警惕。
“呼,原来是你啊,终于回来了。”
拜帕满是怨念地看着祝觉。
虽然祂是个魔神,可是祂失忆了啊,就连力量也没有多少,可祝觉竟然在离开至冬宫的时候,给了祂一个奇怪的任务。
“盯着至冬女皇,看看她准备干什么。”
当时的拜帕,自然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开玩笑,就算是祂的本体,也不过是潜藏在暗之外海的失败者。去监视一名从魔神战争中胜出的执政神?活腻了吧!
但祝觉却给了祂一个不得不从的理由。
“我不会带一个无用的累赘去暗之外海,如果你不想在路上就被我抛弃的话,还请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所以,祂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连环画是哪里来的?”祝觉瞥了眼拜帕手里的书。
“至冬女皇给我的……”祂显得有点心虚。
“所以说,你是直接暴露了?”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嘛!那可是至冬女皇欸?我可是翻过书的噢,七名从魔神战争中胜出的强大魔神!我这样的水货,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啊!”
拜帕努力为自己辩解着。
“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祝觉便从中得出一个信息:“看她这意思,是并不在乎我的监视吗?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