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毛珏化身成为了跗骨之蛆。
青阳关之战刚结束才第三天黎明,车轮的咯吱咯吱声已经在开原城外响了起来。
只不过这儿就不是青阳关那种破破烂烂的关城了,虽然也是缺乏修缮,好像女真人对城防都不太在意那样,可依旧是雄城一座。大明的城防级别分为镇,路,卫,所,堡五个级别,开封沈阳属于镇城,而这开原属于仅仅次了一个级别的路城。
尤其是这儿还属于当年震慑蒙古,叶赫,建州的前沿军事基地,与后面的铁岭城共同组成辽东防御链北大门关匙,防御立体,关楼林立,开原不仅仅是一座城市,而拥有着堡垒卫星城群。
当年努尔哈赤打的开铁之战也不是死命强攻,开原之战时候总兵马林不肯放弃城外基地,率萨尔浒败军在城外壕沟处迎敌,努尔哈赤以橹盾重兵轮番冲击,明军不堪一战,败退,借机城内的女真奸细作乱,打开城门,建州军一拥而入,几乎完整的拿下了开原城,此时,展现在毛珏面前的,就是这么个接近完整的开原城。
端起望远镜第一眼,毛珏的脸皮子就忍不住抽动了下。
他自己就是个修城狂人,在东江,在黑龙江,钢筋混凝土的一座座也是拔地而起,东江之战中,这些石头家伙曾经让皇太极何其头疼。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今个又是轮到他吃这个苦果子了!就算不是钢筋混凝土,可大明朝继承了农耕民族几千年城防战经验所建造出来的卫堡也是不容小觑的。
那铅灰色的墙砖上满是战争遗留的刀刻斧凿,岁月沧桑,像极了后世西安明城墙,在大明手里时候就曾经抵御过数次关外大战。那整齐的城垛后面,披着灰蓝色的汉八旗军丁还来回不绝的向城头搬运着防御物资,什么箭矢擂木,火油金汁什么的,准备全都招呼到东江军身上。
望远镜里估算,这城墙差不多也有八米多高,而且根据内线来报,宽度至少五米多厚,就算东江军炮多,要想打垮这城墙,至少也得需要个把月的。毕竟毛珏不是化学家,研究不出烈性炸药来。而黑火药炸城李自成那儿已经有先例了,几万斤火药炸开封城,结果城墙没炸开,反倒是蹦起来的碎石头残片弹伤了不少农民军士兵,导致了第二次开封之战的失败。
而且这儿的城墙还是大明典型的夯土包砖城墙,可别瞧不起夯土城墙,要是不顶用,老祖宗不会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一代代的这么造,这玩意在防御各种弹射类武器打击方面实力堪称惊人,土质墙体遭遇外力侵袭可以发生形变来卸下力道,一些汉长城的夯土城墙哪怕几千年后毛珏那个时代都挺立在风沙中。
反倒是像毛珏最开始修建木头作芯儿的混凝土城墙,抗打击能力远远不如夯土,坚硬的墙身在应力作用下很容易崩溃,输于金枪头的洋蜡烛。这后来有了蒸汽机,钢筋产量大幅度增加情况下的,新钢筋混凝土城墙,这才强了一些。
而且不止是城墙,挨着开原城一两公里,各个方向还有着卫城军堡,当年马林守开原时候,所部兵马不过一两万,根本发挥不出全部的城防,可此时清军不下于五万,正是将开原城防御力发挥到极点的时候,毛珏又没有内应,想要攻击城墙之前,还得先把这些边堡拿下来,外围战还得花费不少时间,付出不少的鲜血。
“啧……”
放下望远镜,毛珏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将爷,怎么样?”
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打头阵的好事儿居然会落到自己身上,庞大海忍不住满是急切的上来问道,可听的毛珏忍不住一个白眼翻了起来。
“怎么办?凉拌呗!”
“凉拌?”
“还愣着干什么,挖壕沟,围城,炮击推进!还用老子教你吗?”
莫名其妙挨了一阵棒喝,满是悲催,庞胖子一边下去办事儿,一边还在嘴里嘟囔着。
“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吗?莫非将爷昨晚活没干好,让红大人给踹下来了?恩,有可能!”
浑然不知道自己这个腹黑的属下在心里编排自己,毛珏又一次举起了望远镜。
…………
毛珏都急的如此,作为被入侵的一方,清国皇帝皇太极更加是火上眉头了,在东江军的攻击阵型逐渐展开后,他是一只手端着金碗,一只手端着望远镜的观望着前线,滴答滴答的鼻血不断流淌到碗里,把碗里的清水都染的通红一片。
此时的皇太极比松锦大战时候显得更为憔悴,那胖大的身躯都显得缩水了一大圈,本来合身的衣服宽松的耷拉下来。
局势也的确是让他上火,整个战局就好像是一年多前松锦大战被复刻了那样,只不过这次咄咄逼人的一方由他大清变成了大明,轮到毛珏围城打援了。
估计就算努尔哈赤在世也想不到,大清国竟然还有被人从北方入侵的时候。如果开原失守了,一个铁岭根本支撑不了多少时候,那么大清国就会面临当初大明所面对的问题一样,空旷的辽河平原上,盛京辽阳无险可守,直接**裸的暴露在兵锋之前。
更重要的是大明仅仅是丢失一块他大清可真无路可退了,退到草原?跟着那些蒙古台吉们放羊?想皇太极都不敢想。
可毕竟是枭雄,到现在他也绝不肯放弃,望远镜中观望着东江大军像是清军围锦州那样挖掘壕沟,先是把开原城孤立起来,同时炮火打的北面的开市堡乒乓作响,隐约还能听到城头奋战的军兵发出绝望的吼叫声,放下望远镜,皇太极又是急躁的偏过头问过去。
“济尔哈朗和扈尔汉那头还没有动静吗?”
范文程那脸上的愁苦都快浓郁成西北黄土高原上苦了几百年的老农了,他也跟着老了几岁那样,佝偻着后背艰难的一弯腰。
“回皇上,大贝勒那面正在协调各部!”
瞳孔中,那一抹浓郁的杀机与虚弱的身体不相称的显露出来,满是阴森,皇太极面目狰狞的低声咆哮着。
“再去信给济尔哈朗,朕授予他全权,必要时候,不惜一切代价!”
“奴才遵旨!”
重重一磕头,范文程是转身就出,看着皇太极那消瘦的身躯,另一个人却也跟着眼神急促的闪烁了几下。
若有所感,皇太极忽然转过身来,可洪承畴已经是早先一步低下了头。
…………
这个时代的战争似乎都是这么枯燥无味,挖沟,打援,开原之战简直可锦州之战一模一样了,唯一皇太极不同于洪承畴的是,他还有一支在外面摇摆不定的后手。
辽河上游,蒙古联军大营,那间蒙古包再一次争吵成了一团。
“放牧到五月份,牛羊一肥,立马出兵东进!”
“不行,即刻出兵!吉林乌拉城内有的是粮食给养,打下来足够你们吃上个三四年的!”
“万一打不下来呢?”
“你敢怀疑皇上!”
这儿温布楚琥尔终于是微微低了头,连声的摆着手否决道:“臣不敢!”
然而立场上,这位土默特顺义王的后人却是依旧丝毫没有动摇,依旧是寸步不让的摇着头。
“可要是打不下来,我部今年就得再闹饥荒!现在强行出征,将士们也是担忧家里无法作战!这样仗打也打不赢!还请贝勒爷宽限到五月!”
“实在不行,贝勒爷先运来点粮食吧!反正大清强盛,皇上富有四海,让将士们先填饱个肚子,到时候打下来吉林乌拉,再把粮食还回去也成啊!”
又是宰桑在一边装起了老好人,斡旋起来,当然,光是他们两个也不好使,就算额哲掌控下那察哈尔中央万户在内不少蒙古贵人台吉都跟着直点头,在底下啧啧称是,这一幕这半个来月不知道发生多少回了,就算济尔哈朗,也是脸色气的铁青。
可此时,全部兵力都拖进辽东边墙内了,对于这群草原狼,济尔哈朗能做的也不过是口头威胁,满是暴怒,他是狠狠地一甩衣袖子。
“你们等着,皇上一定会就此事问罪的!”
“还请贝勒也多担待!”
又是带着泥菩萨额哲还有也成了摆设的扈尔汉出了帐篷,再抬起头,宰桑和温布楚琥尔脸上那冷笑亦是愈发的浓郁起来,大清国的虚弱渐渐展露在了草原狼的眼底。
回到自己营寨时候,温布楚琥尔的脚步都是有点飘的,这头叫嚷着粮食紧张,那头刚进屋,他却是直接命令着又烤了一头全羊,大白天的就上了酒,还招揽来了几个美人,饮酒作乐起来。
清国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主子如今是光辉散去,曾经称霸蒙古的土默特顺义王美梦又重新燃起,甚至温布楚琥尔都不想在这辽河边坐山观虎斗了,野心膨胀下他是想立马赶回土默川,趁机把皇太极留在草原上那些钉子除了,等其余蒙古台吉返回时候,他土默特部就能率先做好战争准备。
现在察哈尔部已经倒了,说不定下一任蒙古大汗,就是他温布楚琥尔了!
“父亲!”
越想越美,他正快活时候,一声轻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着声音,一个顶着也是女真样式那样阴阳头金钱鼠尾,却穿着蒙古长袍子显得不论不类的年轻蒙古汉子急促的走了进来。
好心情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到来,微微断了点,温布楚琥尔十几个儿子中,眼前这个是他最不喜欢的,一时兴起才和个女奴生下来的,眼看着他面容急促,土默特台吉皱着眉头呵斥道。
“哈塔斤,你来做什么?”
“父亲,刚刚孩儿在苏尼哈那头和扎哈楞喝酒,偶然看到扈尔汉手底下的那个汉人进了宰桑的帐篷!”
“有这等事?”
见宋献策是一起去的,在抵制清国时候,苏尼特与土默特算得上盟友,宰桑这老狐狸的态度也是举足轻重,他要是暗地里和盛京方向达成什么协议,自己还不知道,很可能让人当了刀子使唤,情急之下,这位身材高壮的土默特台吉干脆推开身边美人,猛地站了起来,厉声急促的呵斥着。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一一个本台吉说出来!”
看着温布楚琥尔在酒意下微微打晃的腿脚,这哈塔斤眼角,一股子残忍的神情缓缓浮现了出来。
“回父亲,我听说……,贝勒爷要你下地狱!!!”
噗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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