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人类的纷扰,这片土地似乎稍稍恢复了原始的静谧,破旧遗弃的村落间,青藤迅速爬满了土墙,院子里,半人多高的杂草也是生长的到处都是,一只兔子从院子角落的坛子底下冒出头来,警惕的左右观望了两眼,旋即是甘美的啃起了茂盛的青草来。
然而,这才啃两口,兔子又是猛地树起了耳朵,还急促的颤抖了两下胡须,紧接着,这小东西头也不回的钻回了缸底下。
紧接着,几个胡子拉碴,头巾上插着草,跟兔子一样的壮汉又是在墙后头冒出了头。
李自成能活这么多年,也不是靠着莽打莽拼,尤其是当年车厢峡之战,更是让他成熟了几分,既然靠着武力强打没能打开,那么就只能小部队来探听了,这些“兔子”就是李自成派来的眼线。
小心翼翼的,几人从废墙后面探出头来张望着。就挨着这片村庄废墟不远,是一片灯火通明,白色的帐篷犹如蘑菇那样鳞次栉比,一些穿着白色军装,胳膊上挎着红色葫芦刺绣的军兵来回的奔走个不停,或是向回抬着担架,或是背着人。
而且令人眼睛发直的是,这其中,还掺杂着不少女人。
“他娘的,这辽狗够**的,行军还带着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些穿着到膝盖的白短裙,戴着刺绣红葫芦的船型辽东女人似乎分外的动人,瞳孔中流露出猥亵的神色来,靠着前头那个顺军情不自禁的猥琐嘟囔着。
可他却不知道,这么一个表情,却是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砰~
刚刚还在嘀咕,忽然间,那顺军兔子的脑袋就跟砸在地上的鸡蛋那样轰然炸开,几个顺军还在那儿偷窥着军事情报,冷不丁就傻了。
“谁?何处放的枪?”
一看就不是专业间谍,突发事件下居然慌了,挨着近的那个顺军兔子居然蹦起来了,惊吓的左右张望着,既然他这么积极,远处了望台之上的辽镇狙击手随手也赏了他一粒铁花生米。
看着胸口中弹,普通一下倒下去的“兔子”,这回几个业余间谍是终于学乖了,趴在破旧的墙体后面把脑袋趴的低低的,大气儿都不敢出。
今天战斗了半天,辽镇闻名遐迩的重炮居然还没有使用过,他没动重炮,顺军那两百多门炮也是心虚,李自成是迫切想弄清楚毛珏炮火的布置情况,这才撒跳蚤那样把人马撒出去。
偏偏这队人点子不好,炮阵还真没有这么森严的警备,他们是撞在了整个辽镇最铜墙铁壁的地方,军事医院的这些护士哪个不是各大兵团的军花,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军士们防备这儿,比防备毛珏的参谋总部都要用心。
让人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时候这种压力,两具尸体,一个当啷着的舌头向下淌着白红相见的黏液,一个趴在土墙上,滴答滴答的向下流着黑红的心血,挨着那惊人的腥味,一群群的蚂蚁蜂蛹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吃死人吃多了,两只老鼠居然也加入了这场盛宴,去啃咬着新鲜的血肉,咯吱咯吱的声响,那声音,同样在啃咬着几个顺军兔子的心头。
“一起跑,一二三,他们抓不住咱们每一个!”
不知道谁低声吼叫了一下,也真是恐惧到了极点,都没经过大脑,十几个顺军兔子瞬间直接蹦了起来,转身就跑,可惜,他们太低估辽东大山里头打兔子猎雕练出来的老猎人了,这头才刚刚一个人冒头,紧接着一枪就给他再来了开花。
就算有了蒸汽机床,燧发枪的膛线在辽镇军中开始普及了,军中斥候狙击手装备的依旧是其中佼佼者,精工细雕不说,枪上还安装了狙击镜,让有效射程达到了二百米,前面的顺军兔子跑着,后头的子弹就呼啸的跟着,就听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噗呲中弹声,爬起来的人争相扑倒在地,这就是热武器的恐怖,一枪一个,短短时间一个顺军斥候小队就这样覆灭的干干净净。
不过没等刚刚大显身手的东江狙击手帅气的吹一口枪口上的硝烟,又有三个人忽然在地上爬起,撒腿就跑,毛珏的火器强则强已,可还没摆脱这个时代的桎梏,前膛枪装填最快也要十几秒钟,智商被秀了的战地医院狙击手们甚至气急败坏的都抛弃了狙击手准则,从隐蔽位置站起身来一边用通条狠狠往枪管里塞着,一面向前赶去,可惜,为时已晚,三人是恨不得俩手都着地助跑,一溜烟已经跑出了射程之外。
二十来人一组的大斥候队,就剩下仨人了,连跑带颠向西南奔了五六里地,眼看着奔离开了那个透着诡异的白帐篷,三人终于松了口气,也不顾的脏,瘫软在稻田埂子上就喘起了粗气来。
“真他娘的活见鬼了!”
“头儿,你说这到底哪里冒出来的?”
到底是当领导的,刚刚一嗓子忽悠队友挡枪,自己活着跑路出来,听着最后两个亲信一左一右的疑问,这个斥候队的队正,满脸胡子,却长得伛偻如同个猴子一般的小老头是没好气的嚷嚷了出来。
“老子上哪儿知道去?”
“不过回去了,都把口径统一了,就说咱们遇到了辽东的萨满妖人,召唤妖女勾人魂魄,大家伙都被勾去了,就剩咱们三个跑出来。”
“哎呀妈啊!头说的对啊!俺早看那一个个白帐篷邪乎了,肯定是萨满妖人召唤出来的大蘑菇,抬进去的那些人都喂了蘑菇妖怪!”
“是啊!要不是妖怪,怎么能神出鬼没的取人性命?”
明明是自己瞎掰的,没想到两个智商加一块不到二两的蠢货还当真了,而且越编越邪乎,为首的小老头气的腮帮子直抽,开口想骂,寻思下又把话憋了回去,让他俩编好了,说的严重点,正好回去还能减轻点自己责任。
回身向田埂后面张望一眼,旋即那小老头又是闷头向前奔去,一边嘴里还急促的叫嚷着。
“走!趁着那些妖人没追上来……,哎呦!”
话还没叫喊完,他是忽然猛地撞到了硬邦邦的东西,捂着脑袋向回踉跄一步,惊愕的抬起头,一刹那,那老头儿腿儿都软了。
黑披风,黑甲,安静的像是死了一般的黑马!边军夜不收骑兵足足**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犹如黑无常那样绕到了他们身后。
连反抗的意志都没有了,三人直接瘫软在地上,被几个辽镇夜不收犹如拎垃圾那样两人架着一个抬了起来。
…………
夜色渐渐褪去,漆黑之下的恐怖与诡异也是渐渐消散,再一次,滚滚红日自东海升腾起来。
今个还是个艳阳天,正适合百万大军拼个你死我活,然而暖呵呵的日头下,李自成的心情却是丝毫没有随着好天气而高兴起来,他的一只独眼是阴霾的向着对面辽镇眺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东江军镇前多出来了一个又一个西瓜那样圆溜溜的东西,被累成了一小堆,摆的有点像藏传中的尼玛堆那样。
全是脑袋!
估摸着差不多有一百来个,看样子昨晚自己派出去,去辽镇军背后打探的斥候夜不收也都交代在那里了。
最大的恐惧莫过于无知自崇祯十三年洛阳之战之后,好多年都没有遇到如此棘手的对手了,哪怕就算面对袁崇焕,被撵得差不点没一命呜呼,大局的主动权实际上还是在流民大军手中,可这一次,眺望着左右无沿的辽东一字长蛇阵,李自成唯一的感觉就是难受,太不好下手了!
就在他了望思索着破阵之法时候,冷不丁前沿的顺军又是喧嚣了起来,就在对面的辽军阵前,十来个抱着箱子的人忽然比踹了出来,急促的向着自己这面跑了回来,愕然了下,李自成一个眼色使过去,刘宗敏立马是心领神会的一晃将旗,右协里,立马一队闯军骑兵急促的奔驰了过去,一人带着一个,把那些跑出来的人给带了回来。
“闯王,昨个咱们派过去的人!”
“带上来!”
在那些骑兵的看押之下,这些斥候兔子是争先恐后的冲到李自成面前,扑腾扑腾的跪下来,不住地磕着头。
“闯王爷!”
“你们可曾探听到了什么?”
已经摸清了东江曾经在宁武关捣过鬼,在宁武关大炮与火铳的交织下的惨痛记忆可是萦绕脑海,李自成急不可耐的问了起来。
赶忙跪直了身子,昨个闯战地医院的那个胡子小老头是抢先急促的应答了起来。
“会闯王爷!昨个小的们遇到了辽东的萨满妖人了,他们在军阵后头施咒种下了一个个白色的大蘑菇,用白天抓到咱们顺军的活人去喂养,俺们才刚靠近,就有两个被这蘑菇妖打破了脑袋,摄取了魂魄,小的们吓的转身就跑,可这东西不断伸出触须,把大家伙都卷走了!就剩下小的几个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是啊!闯王,老李头说的没错,俺们小队从东边摸过去,也是碰到那些大蘑菇妖了!”
“还有俺们!”
这帮家伙想象力都差不多,一个个惊魂未定的叫嚷着,听的李自成腮帮子却都差不点气炸开了,什么有用情报没有,他是烦躁的挥了挥巴掌。
“都下去吧!”
“等等!”
牛金星却是忽然在边上叫停住了,随手把他们带回来的箱子给打开一个,一枚和昨个差不多的罐头被他拎了出来,不过这些玩意都是完好的,不像是昨个那个已经破皮发臭了。
“这些是怎么回事?”
“回军师!昨个逃出那个妖怪窝之后,小的们被辽镇军的夜不收骑兵抓住,然后就被他们带回营地吃饭,今个早晨他们把小的们放了,还额外让小的们一人拎一箱,说是带给闯王爷您,怕您没吃过,给您尝尝鲜!”
说到这个,那胡子老汉是满脸笑容,谁知道,这句话再一次让李自成的脸皮子情不自禁的抽动了下。
越是出身贫贱的人这方面越敏感,就像是朱元璋,和尚乞丐出身的他,建立了华夏历史上极近封建巅峰的王朝,汉唐时期宰相是坐而论道,到了宋代只能站着,朱元璋却连站着的权利都剥夺了,到了大明,官员拜见皇帝奏事只能跪着。
您老没吃过?这一句话再一次触碰到了李自成那薄弱的自尊心,毛珏这分明是拐着弯儿骂他乡巴佬,没吃过没见过!
要是进京师之前,或许李自成还不在乎,可是进了京师,登上了建极殿,又铐掠到了如此多的银子,现在的李自成已经患上了龙症!哪儿忍得住毛珏的如此调侃?
那个胡子老头还在笑着,却冷不防李自成一声阴森的咆哮猛地在耳畔传了来。
“都拖下去,斩了!”
“闯王饶命啊!”
一瞬间消融凝固在了脸上,十来个幸存者恐惧的跪地磕头着,边上的牛金星也是愕然的开口劝说道。
“闯王爷,他们几个毕竟从辽镇那面活着回来了,没准儿还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这是为何?”
“哼!别人死了,就他们独自回来,还被好吃好喝招待着,凭什么?分明就是他们已经投靠了辽镇,回来乱我军心来了!此等叛徒,我大顺何能宽恕?”
“拖下去!”
“闯王,小的们说的是实话啊!饶命啊!”
这头几个斥候还在扑腾着,那头顺军的刽子手已经是一刀一个,揪着头发把脑袋剁了下来,把人头拿着挨个营去展示着,这就是背叛大顺的下场,面色阴沉,独目眺望着不动如山的辽镇兵,李自成干脆阴沉的喝令起来。
“传本王令!炮手营三刻后炮击辽狗,然后令姜镶,王承允,吴三桂,唐通部先行进攻,就打他毛蛮子的中军!”
“末将遵命!”
一声声不情愿的应答中,闯军一路上自潼关太原宁武关还有京师城头上拆下来的大炮被一一推到了前阵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大炮对着辽镇方向摆好,旋即一个个闯军炮手也不管装药量多少,瞄没瞄准,把炮弹往炮管子里一塞,火绳一点,捂着耳朵是转身就跑。
一声声闷雷就像是在天边响起那样,顺军先开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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