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万山猛震巨岩摇晃、脚下云海巨浪翻腾怪响咆哮,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sè罡风横扫于天地间!
风浓稠,有如实质且裹蕴巨力,戚东来连相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狂风掀翻,一路翻滚着摔飞远处。
顾小君的修为比起戚东来也差了一点,但她没事,风袭于身非但不受冲撞,反而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泰风袭人,也分人!
所有与yin阳司无关之人,强如戚东来、三尸又如何?都被狠狠吹飞;与yin阳司有关者,尤朗峥虚弱成了什么样子?小鬼差妖雾修行何其差劲?却全都安然无恙。
沉舟军也是如此,结下的渔舟阵势一下子便被狂风打碎,二十万军中,九成被风抛飞四面八方,刚刚被苏景收入麾下那两万血衣奴则身形安稳静坐于新主人身旁。
尤朗峥吃惊不小,这风来得太古怪。大判心中明白,只凭苏景施展‘夺册’法术,绝不会引出这道怪风,此事另有缘由。
风鼓荡,吹遍天地之后风势又突兀一变,从千万道风四下乱吹变作彼此纠缠、来回撕扯,很快就变成了团团打转的白sè飓风,而那风眼,正是、又是苏景!
飓风狂猛,越旋范围越大,戚东来等人身不由己、被卷住随风旋来回打转,扎手扎脚哇哇怪叫;苏景、尤朗峥、妖雾等人不受风吹,站在原地愣愣发呆苏景早都收起了‘夺册’法术,可是没用,他收了法术。风却不见半分减弱迹象。
足足半柱香的光景,已经充斥整座小世界的狂风,就在毫无征兆中突兀消散!眨眼之间,风平浪静。天地重归安稳可是众人眼前的世界也变了个样子!
原舟中盘膝而坐的苏景,不知为何现在正坐在一把高背宽扶的大椅上,面前一道长案,桌面上笔墨纸砚令桶令鉴齐备。再向前看。盘龙大柱、紫霄穹顶、金玉地面一座森然广阔的大殿!而真正让苏景惊诧的是这大殿他认识,再明白不过、绝不会认错的,红袍大判做办公事的一品大殿。
视线越出大殿门口,再向外望去,广场浩大、宫宇重重,一切都和不津yin阳司、封天都总衙一样,一阵狂风凭空吹来了座一品司。
情不自禁,苏景伸出右手去扶面前长案,不料摸了个空。案存于目光、存于灵识。却不在体触之内。只是惟妙惟肖的幻境,比起苏景的蜃玉幻化更加完美。
一处领悟处处领悟,几道剑羽自苏景体内散出、飞旋。不出所料整座冥宫皆为虚幻,但有两样东西:一是屁股下面的椅子。苏景左摇右靠,后背碰了椅子背、胳膊撑了椅子扶手,他端坐的大椅是真正在。
另一个真:摆放于大案的一书册桌子是假的,书册却是真的。
愣了一阵,苏景全然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加之心中惊讶尚未褪去,木木然转头向站在身边的尤朗峥望去。
大判的神情不比苏景轻松多少,但目中已然显出了一线清明,显然心中有了些想法,迎上苏景的目光:“你且起身。”
苏景站起身来,才一离开椅子,冥殿幻象顷刻破灭,只剩下那把椅子和椅前不远处静静悬浮半空的那书册。
“我能坐一坐这椅子么?”尤朗峥居然在询问,而且是真心询问,仿佛他在向苏景借东西。苏景立刻点头:“大人请。”
尤朗峥迈步上前,缓而又缓坐入椅中,落座时神情颇为复杂,既有恭敬之意也隐透戒备之心大判坐在了椅子上,平平静静,幻象未再起、椅子也没生出一把刀子来伤人。
坐了片刻,尤朗峥低头沉思,随后站起身又对苏景道:“请你再坐。”
苏景直接坐回椅子,这次没有白sè怪风,但玄光猛震之中,冥殿幻象又复重现!
两位大判,端坐于同一把椅子,冥殿幻象一生、一灭。
嘶有人倒吸凉气,被大风卷上九重天撞了不知多少山的戚东来和三尸回来了,刚刚目睹一把椅子、两位大判的差别后,戚东来吸溜着凉气笑道:“原来以为苏景不过是个沐猴而冠的假判官,可就这把椅子来看,原来尤大人才是假的啊。”
“放肆!”顾小君冷声叱喝。
“放屁!”小鬼差直接破口大骂。
戚东来笑得甜甜的,非但不生气反还洋洋得意。尤大人当然不会是假的,否则他也不可能穿得上红袍、更拿不出记载所有红袍法术的玉玦,戚东来那么说只为惹人讨厌。
“尤大人再坐一坐?”苏景又站起身来,与上次一模一样的,幻象消散不见,褫衍海回复原状。尤朗峥摇了摇头:“再坐一百年该没有还是没有,这椅子是一品判的无疑,但它不对我身上的袍子你们来时路上,应该也见到那座亭廊了。”
和冥殿后园亭廊别无两样的残亭出现在褫衍海中,苏景对此印象颇深,自不会忘,点了点头。
“我见到亭廊时疑惑得很,这化境中曾有一座yin阳司一品殿么?可我从未听说过。又是哪位前辈老大人建下此衙?为何又荒弃掉了一下子问题无数,偏又无一可解,恼人得很。”尤朗峥笑了下:“到现在总算有了个想法,以我揣度,钟大判曾常驻这片化境小世界。”
太上古时的往事,没有记载流传下来,到如今也再没办法完全查证、坐实,但后人无妨一猜:
或许幽冥世界第一座yin阳司总衙不在封天都,它坐落于这方化境小世界。yin间传说,钟大判将自己的鬼袍送给妹妹做嫁衣,返回幽冥后又重新祭炼了一件大红袍,前后两件袍子,前者落到苏景手上,后者为yin阳司大判世代传承。
两件袍子法力相当,没有高下之分,但细节处可能还是会有些微差别。“法术行转,毫厘之差就是天壤之别,我是这样想的,”犹大判声音平和,一边心中思索一边缓缓道来:“也许新袍子无法全面发动旧司衙呢?”
yin阳司中法术重重,全靠判官袍来催运,袍、司不能相合,判官也就没了大半用处。
“苏景你也是修行中人,当知法术、尤其是祭炼事情,有时候真没道理可讲的。”
苏景点了点头,明白尤朗峥的意思,一样的火候、一样的材料、一样的祭炼手段,可炼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就完全相同,此事无可解只能归于天意。
“新红袍对不上旧冥宫,又找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该怎么办?”尤朗峥发问,但无需苏景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最笨、但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以新袍子为准、再重建一座新的一品宫冥宫如衣、袍如人,以旧衣合新人难,但以新人量体、裁新衣却简单得多,只要专注些,可保万无一失,这才有了封天都一品司。”
“这化境中的冥宫荒废了,没有大判支持,很快就会轰塌,碎石残垣大都沉入云海,就剩下了那半座残亭。”十花判向苏景借法时曾讲过,yin阳司总衙每个月都需得大判以自身jing血行法‘供养’,否则很快就会塌方。
犹大判大致说完,为证无可证之事,勉强能说通个道理就是了。不过另有高人较真,赤目眯着眼睛:“不是说yin阳司传承有序、大小事情都有记载,怎么总衙牵址这等大事都不做记录?”
“你道钟大判赠袍于妹这件事也有案可查么?哪里有的查!只在传说里流传罢了。须知判官袍为轮回重器,何等重要,钟大判把它送给了妹妹,乃是何等大罪?”尤朗峥笑了起来:“不过听说钟大判和阎罗神君关系亲近,在同僚间又有大好口碑,那一朝,从皇帝到百官都不追究、替他遮掩呗,干脆抹了此事。既然赠袍不能写于史,莫名其妙重建新衙又何必记于案?不提了不提了,大伙全都不提了,哈哈,倒也有趣!”
想一想,高高在上的阎罗王、公正廉明钟大判,和那一朝只能称作仙君神将的武百官,大家默默契契地藏了一段史似是人情味不浅,苏景也笑了起来。
尤朗峥把话锋转回原题,对苏景道:“一品殿自有它的灵瑞之处,宫殿早已倾灭,但气意犹存,隐于化境中平时不可查。我身上这件新袍子不合于旧殿,再如何催法运力也没用;但你身上的旧袍不同,你在此处,才一发动红袍上的法度,立刻引出旧宫气意回应,由此幻象生腾还有钟大判留于此的两件遗物,一椅、一册。收好吧,都是你的机缘。”
苏景喜滋滋,先挥手将椅子收入锦绣囊椅子没什么特别神奇,但它是旧宫的气意中枢所在,收了椅子也就收了那份‘气意’,换句话说,将来无论苏景人在何处,把椅子拿出来一摆、自己穿着鬼袍往其中一座,身边立时会浮现宏伟冥宫。以后想耍威风?摆椅子、坐。
收了椅子苏景又去拿那悬浮书册,淡淡黄sè封面,三个红sè古篆狰狞,乍一看没什么,但若仔细端详,三道朱砂古篆,隐隐变作张牙舞爪的恶龙、几yu破出封面扑向面前人,杀气入针直刺苏景双目!
情不自禁苏景向后仰头身体微微一晃。
三尸见状各自惊讶,异口同声:“写得什么?”
苏景用力眨眼,清淡回应:“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