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前方是驭人如潮大军,竟被‘贼酋’不知不觉摸到机要中军。
所幸只是一个人...哪里是一个人,简直莫名其妙,糖人身后突然就跳出来三个矮子,其中一个尤其‘触目惊心’,口中哇哇怪叫‘还我的性命来’,手舞长剑杀了进来:死人!千万人都亲眼看见他被利箭射杀于城头,怎么可能现在又跳出来!
宗庆脑中混乱,他不是昏庸无能之辈,但他所有功勋、毕生富贵皆从‘灵旗’中来,若那旗子安好、哪怕闲置不用他也能从容镇定;但旗子完了,早都成习惯成本能的‘依仗’变成了灰,宗庆没办法不彷徨。
所幸大帅身边军马足够精锐,无需吩咐立刻出手狙杀强敌。可是法术才出手,敌人就不见了,眼前只有大雾,身前只剩三尺!
旋即耳中矮人怪叫与同伴惨嚎同时响起,苏景与三尸入雾,若无人能破掉大雾,那他们就只有一个下场了......大帅副将、亲兵与精修之士个个彪悍,乱则已,却绝不肯逃,提气行元护卫自己同时还在四下乱钻低低呼喝,盼着能冲到大帅身边护着他一起逃。
乱跑乱找了盏茶功夫众人一无所获,忽然雾气中糖人声音传来:“你有孩儿么?”
大帅声音嘶哑狠毒:“妖孽,要杀便杀,你记好,今日宗庆死于你手无妨,来日我儿必定手刃于你,以祭我在天之灵!”
“哦,有儿子就好,那笔账目不能落空了。”糖人声音落,宗庆惨叫半声、命丧黄泉。
国师就快到了,可惜宗庆没等到。
大帅已死,雾中驭人再不敢流连。就此轰散向着四面八方逃窜,不知是不是阿骨王袍行法摧心之故,雾内中军驭人人人都莫名想起糖人之前说过的话:这样的儿孙不要也罢!
初闻此言时又有谁能想到,凭他小小一座城。凭他少得可怜的一点人马,竟真的击溃了大军、斩杀了宗王!再不敢置信也不存意义了,驭人此刻之嫌自己身法不够快,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认准一条直路奋力急冲,雾气迷人却不拦人,这么多人一起逃活命机会很大...突然间,雾中驭人惨叫声大作。剑魂屠晚。影子和尚。‘随身携带’两个凶物破空而出,与苏景、三尸一起四下狙杀中军......
时间不长,不足一刻。大雾彻底静寂了。旋即雾气收敛。中军人数太多,一时半会杀不光,挑着些甲胄漂亮的、修持精深的将军与大修斩杀也就是了。和尚与神剑在大雾收敛前就已归身,坑人的本钱现在还不能让外人看见。
苏景还抓了个俘虏,宗庆胞弟宗旺,将其修为打散后装进了赤目的棺材,赤目老大的不乐意。
元帅死、军中大将与精神修家陪葬。军旗焚毁、大军邪术告破,一战至此再无悬念,苏景‘真影归一’收敛法术,和不听、小相柳等人回城去了。
主人收手,阿骨王麾下那些尸煞鬼兵也都随主人一起收阵,唯独恶人磨,杀翻了性子不愿停手,苏景由得他们,传令道:“八十里吧。”
随便打杀,但不可远去八十里范围外。惊天动地的欢呼,恶人磨脸上的笑容太真实也太真挚,由心而发,由此显得很是天真烂漫。
血肉盛宴、生死狂欢。
天真烂漫恶人磨。
......
驭人京师,东北三百里处,锦绣平原中一座紫褐色巨峰独立,山形如刀直指苍穹!
山本无名,却牵扯着一场狠烈杀伐:这山就是浮玉大阵的阵眼。是以驭人皇廷内寥寥有限几个知情人把这山唤作浮玉山。
浮玉王就在浮玉山,山顶处,盘膝端坐,双目微闭。
要动用浮玉大阵,非得浮玉王亲自入阵不可,他是阵眼中的阵眼,但成阵无需他施法或者主动做什么,只消坐在山尖尖上就行了:开阵秘钥早已被先皇施法,注入其血脉,当大阵行转时浮玉王的身体自然会勾连起阵意,由此发动无穷杀力。
浮玉王端坐,三个瘦骨嶙峋的杀猕老者结品字势、匡护于王驾身周,突然间,一个老者目中精光暴现,低声呵斥:“何人如此大胆......”
话未说完,空气中有传来一个低低声音:“放肆!天子驾到,还不噤声!”随叱喝,空气中一阵涟漪震颤,驭人皇帝与一个内臣打扮的杀猕胖子显身高峰绝岭。
浮玉王面露惊诧,不知为何皇帝竟会亲自赶来督阵。王爷带着三个老者赶忙起身,皇帝摆了摆手免去他们的礼数,问浮玉王:“大阵何时能好?”
“快了,但能有多快说不好,不过最迟迟不过六个时辰。皇兄明鉴:这大阵封印太久不曾动用,只才四天光景实在有些太仓促,再就是如今主持大小阵位的同族比不得当年......”
皇帝没耐心听下去,摆了摆手打断道:“尽快吧...刚刚宫中命殿里,宗庆的魂玉破碎了。”和中土天宗为门下弟子设下魂灯一个道理,驭人的魂玉崩碎,便说明此人已死。
浮玉王大吃一惊!声音不自禁颤抖起来,倒不是多害怕,而是惊讶到不能自已:“会不会弄错了...”半句之后他自己也觉问话无稽,玉碎人亡绝不会出错的,马上变过了问题:“是怎么回事?”
皇帝摇了摇头:“战报我还没接到,具体情形我也不晓得,已然派人去追查了。”
见皇帝面笼寒霜,浮玉王知道不该再问什么了,可心里还有一问忍耐不下,咬了咬牙又大着胆子道:“那国师......”
“国师大概还得半个时辰才能碰上糖人,我已然传了急讯通知他此事,其实不告知也无妨的,他前行路上定能遇到宗庆手下兵卒,对战况他比我们了解的清楚,打或者不打都由他自己做主好了。”
浮玉王寻思了下国师的性情和他带去的底子,觉得国师不会退避。当会趁一场大战刚歇、糖人整备未稳时打上去。
皇帝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再度加重语气重复道:“大阵,尽快再尽快!”
言罢皇帝与内臣两人身形氤氲飘散,转眼消失不见。他们回宫去了。死了一个军中大帅,后面有的一番忙碌,得提前做准备。
......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八十里内杀无可杀。恶人磨总算舍得回营了,霖铃城并未立刻开拔,倒不是需要太多整备,而是小贼和湖底深渊的林子正‘聊’到了关键处。大伙得等会她。
苏景也不急着启程,这一趟是兴师问罪迎难而上,又不是逃命。走快一会走慢一会都无所谓。
等人无聊。就在苏景和同伴们说笑够了,准备审一审宗旺的时候,东南方向、天角尽头,一道赤红云驾显现,云极巨,几乎遮蔽了小半苍穹,向着霖铃城催压过来!
又有人来了。
苏景和身边同伴对望一眼。都笑了笑,来就来吧,迟早的事情。
咚、咚、咚,一声声沉闷鼓声自云驾中传来,而这云驾与其说是飞,倒更像是‘跳’:闷鼓响一声,赤红云便猛铺千里,随即停顿、等到下一声鼓响,红云再度向前展阔千里...便如此,一个又有个千里接连,重重浓云一直压到霖铃城前。
云驾停止鼓声却不消减,猛然隆隆闷击不休,久久不息。
天上鼓声不见停顿之意,云中来人也没有露面迹象,于霖铃城糖人眼前摆足了架子,夏离山还没说什么小相柳先不耐烦了,袍袖摆动中一尊巨鼓坐落身前:金边金框灿灿辉煌,纹篆的花纹却是怨魂受难、恶鬼血宴等等炼狱景色,富贵中透出残忍嗜血气意,看上去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再看鼓皮,委实诡怪,浅淡白色薄如蝉翼,这还能用力敲么?怕是用手指轻轻一点就会破掉吧。
鼓棒上斜插鼓槌...六棱降魔杵镌刻阿修罗不生不死咒,镶大永明石花骨锤头,夺天之精致机巧一对鼓槌。
毗摩质多罗九宝之一,定灭寒蝉神鼓。这鼓随主人心意变化如意,若主人为三寸灵儿,它不会比粒纽扣更大;若主人为巨灵天尊,鼓盖一方汪洋又何妨。
相柳也亮了鼓,自己却懒得敲,左右看看:“谁来?”
冷冰冰一人应声:“本座试一试。”随说话一人迈步走出,身无三尺高面无四两肉,瘦到皮包骨大天尊雷动来到丁灭寒蝉鼓前。
眼见大哥‘出阵’另两个矮子一定捧场,拈花拍掌喝彩:“雷动擂鼓,鼓如雷动,真正好彩头!”赤目回头招呼同伴:“来来来,且看我家兄长一鼓惊天地、两鼓动乾坤,三声鼓落惊煞逍遥金仙!”
雷动伸手抄起了六棱大明槌掂了掂分量,微微一笑:“我不太会打鼓,不过我晓得另一套自上古时传下的竹板神仙调儿,用这鼓打出来应该也差不都。”言罢提足荡起长袍下摆,就势掖入腰畔,跟着双足不八不丁沉腰扎马稳、双手高举大明槌,闭目、聚神片刻后猛提息,昂首一声大喝:“四方富贵!”
声落鼓槌落,身形纵跃起伏如疾风涌浪,两臂挥舞如风火双轮,霎时间鼓声轰动,真就如拈花所说:雷动擂鼓,鼓如雷动。
鼓为上上灵器,轰动之际真有惊仙气势!
毗摩质多罗,唯我独尊之神,丁灭寒蝉鼓,唯我响亮之声!‘寒蝉’两字不是为了合辙押韵才来的,宝物内自有玄妙法度,神鼓起天音,这面鼓一响起来天地四方万声寂灭,除了九宝中的另外几样乐器,其他什么动静都无法与此鼓共鸣。
云驾内的鼓声不过是普通法器,与凡器唯一不同也就是声音更大些,毕竟驭人从无‘鼓乐’之法的修行,如何与中土来的上上灵器匹敌,霖铃城的鼓声一响起来,天上的闷鼓立刻乱了拍子。
能感觉,云驾中击鼓力士使出了更大的力气,奋力想把自家鼓声打得更凶更强、以求压过霖铃鼓声,可这是纯粹的宝物较量、灵鼓之争,和人并没太多关系。反倒是云上力士越用力,他们的拍子就越混乱,鼓声也就越不成体统。
再看雷动天尊,不知何时双目已然瞪得溜圆。咬牙切齿满目狰狞,完全不去理会天上的乱声,全副心神都沉入自己的雷鼓中去。不得不说的,矮子的鼓打得端的漂亮。击心击边击侧帮,不同位置不同力量,变化错落此起彼伏,一面鼓硬是被他打出了一副响亮调!
不听面露惊喜。笑道:“看不出雷动天尊心藏锦绣,还有打鼓的本事!”
刚刚那一场大战打到一半的时候,古人炎炎伯就想开了。爱咋咋地吧。至少...上师打胜了总比被对方宰了强!人一破罐破摔了,心思自然敞亮起来,此刻双目半闭满脸享受,点头附和:“了不起、了不起啊!妙鼓灵音,天上难寻!”
另两个矮子、参莲子、细鬼儿等人更是兴高采烈,但苏景神情有异,惊诧之中又隐隐透出些啼笑皆非。
忽然间。铮铮弦音大作,冷冰冰小相柳被雷动的神仙调子引出了兴致,亮出心爱琵琶,动弦相和。九头蛇原本不通音律,但炼化宝物自解其中玄妙,不提什么修行,现在把小相柳扔去中土凡间、只凭手上的琵琶弹稳稳当当也能混得个‘大宗师’头衔,何须本谱,琴弦追鼓,相辅相成。
两乐齐动,这便更不得了了,短短片刻猛听得云驾中怪声起,云中那些巨鼓一个不剩尽数震碎。
这时不听望向苏景,不提云驾事情,心思只在雷动的好鼓上:“隐隐觉得雷动的鼓调有些熟悉,好像在中土听到过,你可知是什么调子?”
一曲响亮调,快板时行云流水,重落时山崩石碎,轻巧时蜻蜓点水,意浓时天音连绵无绝尽。纵知如此撼动人心主要是因神鼓玄奇,但这调子也功不可没,待回去中土不听打算学一学。
苏景点点头:“我从小听熟的,莲花落。”
不听扬眉:“莲花落,好名字啊。”
“嗯,要饭的讨门时专打这调子,的确算得源远流长了。”
话说到一半小相柳把琵琶收起来了,不知琵琶,连鼓一起收回来了...堂堂仙灵法器,绝代高人传承,被个浑人拿去打要饭竹板调!尤其可恨,一群人都附和着喊好,小相柳自己都纵弦以应。
不怪大伙,一群人里要么是造化灵物,要么是一方翘楚,个个都是修行奇才但都埋头修行,就算在人间走动也不会主动去关心人间事情,哪个晓得这调子是干什么用的。唯独苏景,白马镇苏记老铺的少东家,食铺、酒楼、茶寮这些地方都是乞丐喜爱的买卖,铺子总有乞丐上门,苏景从小就听熟了。
口腹之欲的灵怪,会打个要饭的莲花落不奇怪。
鼓打半截被主人收走了,雷动挺不高兴的,但天尊做事有始有终,不论是不是主动停鼓、鼓声都停下来,一道莲花落也算完了,雷动昂首又做一声大吼:“老板发财!”这才吐气收势。
四方富贵为引,老板发财为末,雷动的莲花落正经做好了全套。
城内糖人被雷动胡闹搞得哭笑不得,此刻天空云驾开,来者踪迹显现,一头身体明黄、十丈开外的巨汉手执天雷杵遥指霖铃城:“糖人妖孽,触犯天条,金钟上师法驾到此,尔等速速出城负罪可得好死!”
‘金钟上师’四字出口,霖铃城中方画虎脱口惊呼:“国师亲至?!”
驭人国师,身在庙堂中,心奉仙祖祠,名号就唤作‘金钟’。
参莲子面露聪明相:“国师到来,难怪行鼓纵云、血盖苍穹这好大的排场。”
大天尊有同伙,大师兄也有拥趸,乖乖六六异口同声:“大兄长明见万里。”
听说了对方的来头相柳的面色好转了,难得笑意浮现唇角,先问炎炎伯:“你们这里有叫花子么?”
三千世界皆有乞丐,炎炎伯点了点头,小相柳眼中笑意更浓,昂首对血云中巨汉说道:“鼓声相对,一争胜负,总要让你们输个明白,你家国师的行云鼓输在我家乡叫花子的要饭调子上。”
巨汉勃然大怒,厉声叱咤:“狂妄!妖孽受死!”轰雷杵脱手飞去,直上云霞后法宝急急旋转,转眼引动乌黑旋风。苏景身边众人都不动,小相柳亦然,抬头看着敌人的法宝,清清淡淡的面容,无动于衷。
但不等轰雷杵绽放法术,血云中又传来一个声音:“不忙动法,你且退下。”
语气漠然冰冷,声音却如洪钟大吕,响亮中满满充斥锐金戾气。巨汉不存半点迟疑,立刻收了法器向后退开,浓重血云中又有四五个人显身,皆为六耳杀猕的模样,全都身穿驭家僧衣,但身形差异极大。
为首杀猕看模样普普通通,除了一双眼睛明亮得吓人,再无特殊之处。于他左右两侧,一头杀猕又矮又胖,让人觉得觉得他说不出的稳当敦实,呼吸中带出嗡嗡沉响,另一个瘦得不像样子,但非痨病鬼那种皮包骨的瘦法,其实此人算得匀称,但没道理的就让人觉得他很‘飘’,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卷走。
三个六耳身后还跟了两头杀猕,看样子是晚辈、身份差了一重,都是方头大脸的巨汉,一个五丈左右,另个就大得离谱了,足足六十丈开外,这两个晚辈的神情都有些木讷。
见国师喝退手下,炎炎伯心里稍作放松,暗忖:糖人上师能请动赤武帝尊真灵,算起来应该是神庙门下,这次神庙中巅顶人物到来,大家一脉相承,或许...不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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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这一章了,五千字,算是二合一吧,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