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花没想到他不应战,疏神瞬瞬,双剑已经绕过‘菩提大士’,再做合璧,剑锋直指天顶敌酋。
绕得开庆花,却绕不开沉镜,硕大肚囊满面横肉的肥胖老僧人在合镜身边,心神却放在了庆花身上,他是庆花的师父,对自家亲传弟子的战局更关注些,见叶非绕开了徒儿,沉镜笑了笑,翻开手掌向着天空举了举。
好像托天似的,沉镜抬手。
沉镜一掌向天,天也落下一掌,好像一道手掌形状的云,但不是云,是手掌。掌从天落,笼扣八百里天,连同叶非,连同所有身宝合一的离山弟子,连同连绵离山,尽为这一掌所罩。
掌就是天,至少巨掌落下时候,这只手替换了天!不是遮住,不是挡下,是真真正正的替换,离山所在、众人所在的这一方世界中,天塌了。
掌就是天,掌落即为天塌,人在天地间又能怎样逃避......
就在这一掌落下时候,浪浪仙子扑向地面。
她本来置身云头,突然纵身跃下,急坠,大头朝下。
落地时候,小尸仙急急扬臂,一掌按入泥土,之后不动了,像根标枪似的,手掌以上直到手肘都告入土,小尸仙的身体倒转,绷得很直。值得一提的,不知是她的衣裙暗藏‘机关’还是她特意加持了法术,人倒立着,衣裙依旧贴身、没有倒扣下来,浪浪仙子还是衣裙整齐的。
不过衣裙整齐也不妨碍浪浪仙子收下颌瞪天空:“九头淫贼不许偷看!”
两人吵架百年,就属今天这句最气人。相柳大怒,险险一句‘我就看了你怎么着吧’就要回过去。但话到嘴边忍住了,正是因为忍住了所以更气了,气爆了。
那一边,小尸仙身手倒按地面;这一边,离山前方。大地突兀崩裂,一只手破土而出疾飞向上,比着光电更迅疾,后发却先至、抢在‘叶非双剑’之前,抢在沉镜八百里天掌拍下之前迎住了它。
严格而言,挣裂大地飞起的手掌不能算一只手,至少不是一只完整的手,没有皮肉。没有血脉也没有指甲,只有骨头,惨白森森的一架手骨,自下而上正正迎击沉镜天掌。
双掌合,好像拍手,啪的一声响。
拍掌声并不响亮,和普通人拍手的动静也不见什么两样,但无论普通弟子。还是叶非、岐鸣这等人王、归仙耳中,除了这一声合掌脆响就再听不到其他动静。
人在战场中,六千墨箭正破空、上万离山弟子正引动身内法宝、雨花坪上大群修家惊呼或咒骂...所有声音。仅在天上、地下、佛手、骨掌的碰合中,被淹没一空、被收敛一空!
佛手巨大,八百里天;骨掌也不小,足足几十丈方圆,扔在人间任何地方都能引来里三层外三层围观,不过比起佛手实在可以忽略不计了。
大小相差悬殊两只手。相碰、相抵、相持,一息过,再一声‘啪’的脆响,骨掌崩碎去,连渣子都不存,直接爆碎成齑粉随风散去。而那天降巨掌仍在!
骨掌败了...败了么?骨掌碎了,却未败,因那八百里举手未曾了落下,没了‘阻碍’也不曾落下,巨掌高悬于天,凝滞着、颤抖着,旋即裂璺层层拔出,开始崩裂。
若别无选择,非要断臂时,是该选择快刀斩下,还是找一柄生了锈的锯子一点点地锯?
骨掌选了前者,天降巨手也不想选后者,可他没得选。怎么断碎是力量决定的,他说了不算。
沉镜的眉间闪过一抹痛楚,天降之掌不是他的手,只是他的法术。不过这法术与他法身本魄相连,那只‘手’碎他的手不会碎,可那只手疼他的手就疼。特别的疼。
浪浪仙子的手也疼,一息落地倒栽葱,一息又猛地弹起重回云头,使劲甩着手...还有,她在掉眼泪。
“疼哭了啊。”相柳问,小白脸蛇妖没语气的,分不清他是关心还嘲讽。
特别疼的时候,是哭出眼泪来舒服些,还是咬牙瞪眼不吭气的强憋着更舒服?
浪浪仙子选前者,老僧沉镜也不想选后者,可他没得选。贵为仙佛,且还是得窥永恒永沁真色的正神,哪能当着一群凡人面前疼哭了啊。
浪浪仙子与相柳都在云上,他们的云自极北冰原而来,此刻相距离山,只差千里遥远。
人在千里外,浪浪仙子已然行转玄法,与沉镜子老僧对上一掌、解去了离山的灭顶之灾......
离山天顶,双掌巨大手掌交击后,凡间众人只觉周身一轻,那巨掌依旧笼罩着天,可掌中法持被破,它不再是天,变回了大大的掌、大大的摆设。
就在巨掌开始拔裂时候,离山弟子正面迎击数千墨箭;
同个时候,叶非双剑自巨掌中的一道裂缝钻入、冲入,继续激射合镜;
同个时候,冲锋中的苏景闭上了眼睛,消失于天地间;
同个时候,合镜在天空高处、原地转了个圈子,他的眼光分别在北方、西方、南方停留刹那,之后微皱眉,淡淡道:“尽出手。”
谕令出,身边一众妖僧齐齐动法。
斗花翻手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念珠,口中两字轻轻:“罗汉。”
念珠飞起,斗花身形散去,旋即乾坤骤变!雨花坪消失、无量湖不见、镌天石崖隐没,六百里离山不见踪迹,大地一片昏黄,只剩下一座座巨大丘岭。一百零八念珠,一百零八丘岭。
丘陵上有金身僧人端坐,老少胖瘦或笑或哀,或袒胸露背或穿戴整齐......罗汉。斗花入身念珠,一百零八丘岭上生化一百零八罗汉。罗汉纵身,唤雷霆、驾圣兽,冲杀!
苏景自己也曾做过‘罗汉’,他是欢喜罗汉,可那只能算是装神弄鬼,此刻斗花所化一百零八罗汉却是以己血肉融合三千世界中无数信徒的虔诚心念、再加持真佛法度而来,是活的、真实存在、身怀大力且拥有智慧。若斗花愿意,每一尊罗汉都能独立行走人间,接受凡间香火。
实际上斗花在成佛以后,就是这样来继续修炼的,他能化身一百零八罗汉,所以他有一百零八座分身。
实力以论,罗汉远逊于妖僧斗花,差得远了,可凡事都有比较的,如果墨十五对上斗花的罗汉,一对一稳稳胜出,一对二凶多吉少,一对三逃生无门。
弥天台镜花两代升佛十七僧侣,升佛前斗花并不出众,但升佛千年后,战力以论他就在十七僧中排到了第四,仅在水镜、合镜、淳镜三大高僧之下。
不止斗花一人,合镜身边众多妖僧齐齐动法。
妖僧逐花双手结印,两字轻吐:“泥犁。”,说话间手印倒转在自己心口轻轻一扣。逐花消失,而天地之间无色业火轰动,焚烧八方!不伤妖僧不伤罗汉,无色之火只烧杀凡间生灵,一点火星触于衣袍立刻烈焰焚身,救无可救,人间的水、即便是高深修家炼化的灵水真水,也休想扑灭这无色业火。
逐花化身烈火泥犁,席卷六百里离山。
释花自袖中取出一卷佛经,翻看,这个时候他竟然在研读经文?一页一页的翻过,口唇嗡动研读仔细。看似缓而又缓,实则奇快无比...就在罗汉出山、泥犁成形时候,释花笑了,他从经书上找了一个字:雷。双指伸出、拈花样的,经卷上笔墨书写的那个字被他捏在了指尖,手腕转回,他把那个‘雷’字放入口中,吞下去了。
下一刻他就变成了雷,寂灭之雷。
佛陀收化宇宙的风暴于袖中,十个十万里风暴入袖,十个一百年炼化,再出来时就变成了一个空空的雷。
雷是空空,是以避无可避,雷是空空,是以无从抵挡,可雷也是是个十万里风暴的力量凝聚,是以必死无疑,释花吞经,化作寂灭空空之雷,直劈向前。
荆花出了一盏小小法磬,有磬却无槌,手作槌、食指弯曲一弹,法磬叮的一声悦耳轻鸣...诸多凶法降临,前方战场乱作一团,是以并无太多人留意,法磬一声响,离山中一位外门精修之人翻身倒地就此身亡,小小法磬的颜色却变得更灿烂了一点:那位修家的真魂元魄已被纳入小磬,死得无声无息。
荆花的笑容有些无奈,可惜了,可惜了,这是打法的限制,他修得斗战之法只是一对一,不能像师兄弟那样一扫一大片,自己的法磬一响,就算墨灵仙也抵挡不住,现在只能用来一个一个地杀些凡人。真正的宰牛刀杀鸡,不对,是屠龙刀打苍蝇...算了吧,不想了,其实也无所谓的,不过是多弹几次法磬,动动手指头而已,也不算费力。
法磬第一次响起的时候,灵花在放风筝,真的是在放风筝,画着古怪黑色梵文的风筝扶摇直上,高飞高飞再高飞。风筝自古有之,甚至在第一圆就有了,但古往今来,中土五圆世界里,从没人能把风筝放得向灵花这么高,他的风筝飞出了世界、飞出了天外。
荆花手中第二声法磬响起的时候,灵花这边忽然笑了,收线。跟着,一尊大佛从天而降!
灵花放上去一枚风筝,钓鱼似的,钓回来一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