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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忧是一觉睡过去了,是故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然后实在是撑不住,脑子里嗡嗡作响,都是母亲含糊不清的话语。

我杀的!

慕容是娘亲杀的?这怎么可能?娘吃斋念佛了一辈子,从赵无忧有记忆开始,娘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可能去杀人?

何况温故说过,慕容一身炼蛊之术,怎么可能被她母亲这样的弱女子杀死。想来这句我杀的,必定另有隐情。难道是母亲见证了慕容被杀的过程?所以一直以来娘亲的心魔,不是赵无忧自己,而是慕容?

恍惚中,于黑暗中看到一道光,顷刻间成了一片燎原之火。

赵无忧慌了神,耳畔有人疾呼:合欢!合欢!

下一刻,赵无忧陡然睁开眼睛,咻的一声坐起身来,呼吸紊乱到了极处。身上已被冷汗浸湿,她空了一双眸,定定的望着正前方。

如此神态,把一旁的素兮也给怔着,“公子?公子你醒了?”

赵无忧幽幽然的转过头来,瞧着站在一旁,眸色焦灼的素兮,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素兮快速拧了一把毛巾过来,小心翼翼的替赵无忧拭汗,“公子又做噩梦了?不妨事,卑职一直都守着公子,公子很安全。”她自然知道,赵无忧是个极具缺乏安全感的人。

“素兮,我又梦到了那场大火。”赵无忧接过毛巾,顾自擦汗,“有人在大火里喊着我的名字,可我看不清楚那人是谁,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昭示?”

“公子不是说,那是个荒郊野外的大宅子吗?”素兮笑了笑,“公子只有这段时间才外出过,其余时间压根没有往外走,一直在京城里头,何来的荒郊野外经历呢?”

这话倒也是实情,似乎赵无忧的确是多想了。

“雪兰如何?”赵无忧问。

素兮敛眸。“人倒是抓住了,只不过——还活着,此刻就关在后殿。”

赵无忧蹙眉,素兮不是那种会违背她命令的人,是故这雪兰还活着,想必——她突然眯起危险的眸子,“穆百里来了?”

“千岁爷并没有搀和其中,是沈言和陆国安分明来提人。”素兮面色微紧,“公子,去看看吧!陆千户说,千岁爷有东西要交给公子。”

深吸一口气,赵无忧轻咳两声便下了床榻。她只是累着,倒也不是犯了旧疾,是故并无大碍。勉力撑起身子,赵无忧缓步往外走,“我娘那头如何?”

“慧灵姑姑安抚了夫人,给夫人喝了安神汤,是故此刻已经歇下了,想来睡上一觉精神会好些。”素兮担虑的望着她,“公子的身子如何?”

“无妨。”赵无忧拢了拢衣襟,直接去了后殿。

这件事不解决,这云安寺的问题就会一直存在,无极宫那头她刻意防着了,却没想到漏了东厂这头,也算是自己的一个大疏忽。对于这件事,赵无忧觉得自己也有过错,是她现如今对东厂太过信任。

所以她也顾不得去看母亲,只能先解决雪兰事件。

赵无忧进去的时候扫了一眼。瞧着麻袋里有蠕动,想来便是雪兰。而那名?衣女子则站在沈言身边,可想而知她的身份着实不简单。

不紧不慢的坐定,赵无忧面无表情的轻咳两声。

沈言与陆国安当即行礼,“参见赵大人。”

“本官可不敢受东厂两位千户的大礼。”赵无忧嗤冷,“保不齐今儿个受了,明儿就得挨上一刀。东厂的人惯来会爬墙头,如今这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吧!”

陆国安心头微颤,这赵大人开口就骂,如今连着千岁爷也跟着一道骂上了,若然传到了千岁爷的耳朵里,恐怕是要遭殃的。

心头这样想,可面上还得赔笑。瞧一眼四下都是自己人,陆国安躬身上前。“赵大人,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事儿都出了,好歹也得有个解决的法子。千岁爷这也是无奈之举,只因其后另有隐情,还望赵大人能多多包涵。”

素兮眉头一挑,“谁跟你是一家人?”

陆国安面上一紧,探究的望着眼前的赵无忧。

哪知赵无忧并不吭声,想来是真的生了气,所以麻烦大了……

“陆千户乃是东厂的千户,咱们尚书府是与丞相府站在一处的,你这一家人可真当算不上,若说是各为其政还差不多。”素兮也难免冷嘲热讽,毕竟这事儿可不是小事,累得自家公子一路狂奔,还累死过去一回,素兮自己也觉得心疼。

不待陆国安开口辩驳,素兮又道,“今儿放出你们千岁夫人在这云安寺横行无忌,来日是不是要一把火烧了我们尚书府?这种事情最好是防范于未然,当然是杀之而后快,难不成还得留着祸害给自己添堵吗?咱家公子身子不好,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再来一次夜半赶车,估摸着连命都得折了去,是故千户大人还是行行好,领着你们东厂的人出门左拐一直往前走,然后绕过大院子前殿,骑上你们的千里良驹,赶紧回去歇着吧!夜深了,你们在这丞相府的地盘上折腾也不合适,就不留你们吃宵夜了。不送!”

陆国安张了张嘴,平时怎么没发现这冷冰冰的素兮这般会说话?一番话说的陆国安哑口无言,只能求救般回眸望着沈言。沈言是个文武悉备之人,想来还能抵挡一会。

收到陆国安的眼神求救,沈言轻咳一声上前行礼,“赵大人,千岁爷深知此事是东厂的不对,夫人她——”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这儿……自从被赵大人废了右手,心里头便有些不痛快,是故郁结成疾落了心病。方才见着赵夫人的状况,想来赵大人也该清楚,这心病一事惯来难以纾解,还望赵大人担待。”

“担待?”赵无忧冷嗤,“你这意思,难不成千岁夫人擅闯云安寺,是我的不是?如果不是我废了她的右手,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吗?”

如果真是雪兰的挟私报复,那么娘亲的嘴里为何一直念叨着慕容。

雪兰是北疆人,娘亲念叨着慕容,赵无忧又不是傻子,脑子一转便想到了点子上。沈言这三言两语糊弄其他人倒也罢了,唯独这赵无忧,便是穆百里也拿她没办法。

“卑职不敢!”沈言俯首,“今日千岁爷特意派卑职二人前来,其实是有使命在身,除了带走夫人之外,还会告诉赵大人,有关于夫人的身世。”

赵无忧一怔,好你个穆百里,这是吃定她了吗?

“你以为本官会稀罕,这是你们东厂的事儿。”赵无忧冷哼两声,“素兮,送客!”

沈言不紧不慢的将一封信递上,“此乃千岁爷亲笔,还望赵大人亲自拆阅。千岁爷交代,赵大人会对这里面的东西很感兴趣的!”

“若是不感兴趣,本官就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赵无忧冷然,素兮便将信件递到了赵无忧跟前。

打开信件,赵无忧的面色渐渐变了。而后若有所思的望着麻袋里蠕动的动静。

“公子?”素兮一愣。

赵无忧敛眸,“把人带走吧!”

“公子!”素兮愕然。

怎么回事?一封信便让公子改了主意?这件事未免太诡异,自家公子是什么脾气,素兮当然很清楚,只是她着实没想到,赵无忧会突然松口。

为了以防赵无忧突然反悔,沈言当即让人进来,在卿若的陪护下将麻袋扛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陆国安、沈言以及赵无忧主仆二人,赵无忧伸手便将信件递到了烛火处。

火苗窜起,信件当着众人面被焚烧殆尽。

见状,沈言不紧不慢的将脸上的皮面撕了下来,这一过程便是赵无忧都觉得诧异,“千岁爷交代,如此言说才能让赵大人相信。卑职所言不虚。”

沈言长着一张北疆人的脸,赵无忧当即便相信了,她是见过穆百里真容的。倒是一旁的素兮,微微愣了半晌,若穆百里知道沈言是北疆人,那么穆百里的意图可就不只是权势那么简单了吧?

“如赵大人所见,卑职不是大邺人士。”沈言不紧不慢的开口,“卑职是北疆人士,来这大邺已经很多年了,所以对于大邺的风土人情和习俗都甚是了解。我是提兰人士,提兰国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从所有的国家的疆域版图里消失了。”沈言娓娓道来。

“所以现在的人,对于提兰都以为只是个传说罢了,殊不知那是真实存在过的一个小国。我们的国家虽然很小,但是子民和睦,百姓安居乐业。雪兰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她是母后捡的一个孤女,当年不知道是谁把她丢在宫门口。”

“母后见她可爱无比,便收了为义女。后来雪兰长大了,母后和父皇便决定让她嫁给兄长,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乎所有人都知道,雪兰长大后是要嫁给大皇子的。那时候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在他们后面,直到发生了动乱。”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毁了,如果不是我身边的仆人忠心耿耿,用他自己的孩子替了我,也许我早就死了。我从北疆一路找到了大邺,当过乞丐,当过难民,流离失所。这一切,都是拜那叛徒所赐。我要找到叛徒,要为父皇和母后报仇。”

沈言面色平静的望着眼前的赵无忧,“赵大人现在明白,为何雪兰要入东厂,为什么我家千岁爷要留着雪兰了吧?”

“穆百里是提兰大皇子?”赵无忧倒吸一口冷气,眸中冷厉,“你们来大邺,到底在图谋什么?”

“只为找到叛徒。”沈言言简意赅。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赵无忧冷笑,“你们是想复国?”

沈言摇头,“不,如果想复国。就不会是现在的状况。当年若不是进宫避难,也许我们都活不下来。我遇见兄长的时候,他已经是司礼监首座了。这些年,他只让我插手提兰的事情,对于大邺的朝堂之事,他尽量不让我插手。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让我滚,因为在他心里,提兰二皇子已经死了,我只是个大邺人。”

陆国安轻叹,“这对你也好,总好过都陷在这里。”

“可我不想离开。”沈言敛眸,“雪兰的存在,其实与赵大人和简公子是一样的。简衍不管做了什么。赵大人也总归心存容忍,不忍心血溅三尺。虽然我们跟雪兰的情义没有那么深,然则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你若说绝情绝义,可毕竟雪兰的心是向着兄长的。”

赵无忧轻哼两声,“这算不算妇人之仁?”

“那封信赵大人也看到了,想来有些东西不必卑职再多说什么。”沈言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此刻的他除了长着一张北疆人的脸,真当没有半点蛮子的气息。当他披上皮面时,展现在众人跟前的是属于书生的儒雅与温和,骨子里还透着几分傲气。

这跟陆国安的圆滑是截然不同的,是故很多时候,陆国安和沈言就像是对立面,在穆百里身边办事算是互补的。

“我不管什么提兰国。也不管你们东厂到底在酝酿着什么秘密,烦劳转达穆百里一句话,这是最后一次。我不管他跟雪兰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管好他的青梅竹马,下次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会将她扒皮抽骨,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赵无忧面无表情。

“她估计是来找慕容下落的。”沈言慢条斯理的将皮面戴了回去。

赵无忧不语。

素兮上前一步,“不管她来找什么,也不管她本意如何,想要做什么。凡是出现在这云安寺里,对夫人不利就该死。”

这话不假。

“不会有下一次!”沈言行了礼,至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是淡淡的,这跟穆百里那厮笑里藏刀的模样,是截然不同的。虽然五官相似。可性格上却是相差千里。

在赵无忧心里,穆百里是百毒不侵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笑着扛下来。其实她也知道,这种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人,其实内心才是最脆弱的,就好比她自己。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那么无坚不摧。

挡风玻璃再僵硬,一颗小石子就能溃不成军,所以就看能不能抓住软肋。

而现在穆百里居然把软肋铺在她跟前,让她一时间难分真假。毕竟沈言这些话听上去言之凿凿,确实找不到漏洞,可赵无忧毕竟是赵无忧,生性多疑之人在听到真相的第一时间不是怜悯与同情。而是质疑。

迎上赵无忧深邃的眸,沈言轻叹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陆国安将另一封信呈上,“千岁爷交代,这是作为交换夫人的筹码,也不能让赵大人亏了。”

赵无忧一怔,赫然惊觉这竟然是……

“活人蛊的配方?”素兮骇然,“你们拿到了活人蛊?”

“千岁爷说,为了表示诚意,这东西也该有赵大人的一份功劳。”陆国安轻叹一声,“王少钧在夫人身上种下了生死蛊,若是夫人死了,王少钧也会死。早前对公子下手的并不是夫人,而是王少钧。千岁爷为了能让王少钧继续研制蛊毒,所以必须保住夫人的性命。”

赵无忧敛眸,“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赵大人?”陆国安犹豫了一下,“那千岁爷——”

“怎么,还得我亲自跟他说?”赵无忧冷了眉目。

陆国安急忙行礼,“卑职不敢,卑职的意思是,赵大人还怪千岁爷吗?毕竟这事儿谁都不想发生,若是千岁爷刻意,也不必让卑职赶紧通知赵大人了。”

“他这是怕我赵家跟他开战呢,还真以为他安得什么好心吗?”赵无忧也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不过言不由衷是每个女人的权力。

身为女子,就是有资格任性。

身为男儿,就凭她这礼部尚书、赵家独子的身份,也有资格在他跟前放肆。

陆国安哑然,当即点点头,“赵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少拍马屁。”素兮嗤鼻。

陆国安又点点头,“是是是,这件事就是咱们东厂的不对,卑职给赵大人赔礼。千岁爷说了,等赵大人回来,一定好好的给赵大人赔个礼。”

一听这话,赵无忧下意识的眸色一转。心头微沉,她瞪了陆国安一眼,“都给我滚出去云安寺,再让我看到你们东厂的人在云安寺附近。”

这话一出,陆国安当即跟沈言退了出来。

这东厂的人自然不可能从正路离开,他们是从山崖那边爬上来的。如今自然也得爬下去。虽然艰苦,但为了能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必须神不知鬼不觉。

“赵大人怕是不会相信。”陆国安瞧了沈言一眼。

“信不信都无所谓,千岁爷要做的,只是给她一个台阶下,一个放人的诚意罢了!”沈言轻叹一声,“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赵无忧这样狡?之人何其危险,却还要眼巴巴的靠近。若然出了事,必定是大事。保不齐连这身家性命都会折在赵无忧手中,到时候……”

陆国安拍拍沈言的肩膀,二人并肩走在?漆漆的林子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自己的选择。对于千岁爷而言,选择赵无忧这样的人的确很危险,保不齐突然出卖了他,那咱这东厂一干人等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可你没发觉,爷他是真的高兴了吗?”

沈言顿住脚步,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冷剑。

“苦了一辈子了,难道要连最后的欢愉都放弃吗?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你说这世上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必要执念太深吗?千岁爷什么都有了,唯独少了真心和快乐。临了埋进棺材里,还想着这辈子怎么就没有那么个人,能让自己开开心心的赴死呢?”陆国安轻笑。

“值得吗?”沈言不懂。

陆国安缓步往前走,“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这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凡事只求个心,何必执念太多呢?就像你们,幼时富贵到了极点又有什么用?所以这世上什么都是虚的,唯独这情爱还算是真的。”

能让人快乐点,高兴点。压抑了一辈子,总归要在此生的末路里,找一个让自己了无遗憾的借口吧!

底下人汇报,说是东厂的人全部撤离,赵无忧这才起身朝着母亲的房间走去。

“公子相信沈言说的话吗?”素兮问。

赵无忧顿住脚步,瞧一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早前聚了满园的影卫,此刻早已重新蛰伏,不知身在何处。

“信不信重要吗?”赵无忧敛眸,“他只是想让我看到他所谓的诚意罢了!这份诚意。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代表着他向我迈步,想要告诉我,有关于他的秘密。至少从沈言撕下皮面那时候开始,他便已经将自己的把柄递到了我的手上。所以不管沈言说什么,都比不上他那张皮面来得震撼。”

“所以说,都不重要?”素兮微微凝眉。

赵无忧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夜里风凉,她拢了拢衣襟,低低的轻咳两声,“是的,都无关紧要。毕竟如果他想骗你,那些都只不过是理由。然则如果他告诉你的是实情,那么我也只能当做是借口。你可知道,有些东西知道太多,反而会更危险吗?”

素兮颔首,“卑职明白!”

“他不愿让我追查,所以干脆让沈言来跟我说。”赵无忧轻叹一声,“很多时候,我也猜不透穆百里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他这人看上去笑嘻嘻的,其实城府很深,我没办法完全看透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庆幸,若是我能看透他,那么我爹和齐攸王他们又怎会比我差?估计他早就死过千百回了。”

但至少现在,她肯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穆百里的心中是有感情的存在的,无论是仇恨还是亲情,不管是情还是义,多多少少都证明了他这人的心是活的。也有温暖所在。

这么一想,是不是该觉得庆幸呢?

见赵无忧唇角微扬,素兮微微一怔,“公子笑什么?”

赵无忧一愣,“有吗?”

“公子在想千岁爷?”素兮意味深长的笑着。

赵无忧白了她一眼,“愈发不成体统。”不过素兮说的也是事实,“是呀是呀,还是你最厉害,连我是什么心思都瞧出来,以后还真得防着你。”

“防着卑职蹲在屋顶上偷窥?”素兮一脸无辜的望着她。

赵无忧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牙尖嘴利,莫不是跟那陆国安相处久了,也染了他那一身不要脸的毛病?”

素兮张了张嘴,面上微微一紧,“公子你——”

“没事,说说罢了!”赵无忧负手往前。

素兮撇撇嘴,只能无奈的跟在后头。果然不能跟公子开玩笑,否则随时有可能被反唇相讥,落得自己无法收场的地步。

慧灵一直在杨瑾之的床边守着,屋子里淡淡的檀香让人没来由的一片心静。赵无忧轻手轻脚的进去,刻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免得惊扰了母亲的安睡。

见状,慧灵慌忙拭泪,正欲行礼却被赵无忧拦下,示意她不要出声。

慧灵点点头,会意的退到一旁继续。

赵无忧轻轻的坐在母亲床边,借着微暗的烛光瞧着母亲脸上的憔悴之色。这才多久没见着。母亲好像更瘦了一些,整个人泛着瘆人的白。这种白与赵无忧的苍白是不同的,年老之人的苍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灰暗,让人看着油然而生一种无言的恐惧。想来这段时间,母亲的心里并不好受。

这些年她看着母亲的心病越来越严重,却是束手无策。找不着根源,连温故都无法对症下药。不过这一次,似乎出现了少许端倪。赵无忧不知道这是好是坏,这心里头就跟卡着刺一样。

该说的,当初慧灵都说得差不多了,是故她也不知道还能在慧灵身上问出什么。

赵无忧揉着眉心,当时慧灵都晕了,所以有些东西恐怕还真的只有母亲才知道。等等——若是娘知道这其中内情,是否意味着爹也可能知道?

娘杀了慕容?

慕容——蝴蝶蛊?

眉睫陡然扬起。赵无忧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肝都跟着剧颤起来,霎时盯着床榻上的杨瑾之。爹会不会知道蝴蝶蛊的秘密?温故说她体内寒气很重,阻止了蝴蝶蛊的开化与成熟,还让她的身子每况愈下。

药是爹给的,病也是爹让人给看的,爹如果知道蝴蝶蛊的秘密,那么他这么做到底是在救她还是想——她不敢想下去,只觉得袖中的手紧跟微微颤抖起来。

下一刻,赵无忧快速站起身来,朝着慧灵低语一句,“照顾我娘!”

望着赵无忧疾步离去的背影,慧灵也不知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间就变了脸色,约莫是想起了什么事儿吧!

素兮也觉得诧异。却见赵无忧走出去甚远,直到拐个弯瞧不见夫人的房间了,这才停下来扶着廊柱,捂着胸口不断地喘息。

赵无忧的脸色极为难看,看上去还有些慌乱。

“公子你不舒服?”素兮蹙眉,想上前去搀赵无忧一把,却被赵无忧伸手推开。

赵无忧眸色幽邃的扭头看她,看得素兮一愣一愣的,当即回过神来查看自身,“卑职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公子怎这样看着卑职?”

“素兮,你说——虎毒不食子是不是真的?”赵无忧略显倦怠的低问。

素兮敛眸,“你这个问题由来已久,其实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从公子遇见了温故,接触了有关提兰和巫族的事情,公子对很多事情都产生了质疑。尤其是对相爷,公子似乎已经变得极不信任。”

赵无忧仲怔,“你是说我对我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危险之中,素兮已经察觉了她对父亲的异样,那么爹是否也会察觉呢?

她顿了顿,“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素兮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但卑职不得不提醒公子,免得公子哪日一不小心出现纰漏,到时候相爷那头必定生疑。相爷对待公子惯来严厉,若是察觉了公子的异心,来日只怕是……”

她没敢继续说下去,毕竟将来的事情,谁都料不定。

“温故——”赵无忧起身,面色微沉,“我也不妨与你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温故总有一种几欲靠近的错觉,是以对他——我便不给好脸色,面色他愈发靠近,最后反倒让我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他既然深谙蛊毒,我都要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对我下蛊。”

“其实人跟人之间,强求一个缘分吧!”素兮笑了笑,“公子还是顺其自然为好,有些东西太过刻意,反倒求而不得。顺其自然,不定会收获怎样的意外。”

赵无忧没有这样的乐观,她本身就是多思多想之人。是以此刻满脑子都在想赵嵩的事情。虎毒不食子,若真当如此倒也让人欣慰。若然不是——赵无忧不知道自己该拿怎样的心思,去重新认知这样一位严父。

从小的严格教育,如果只是因为把她当成养蛊的容器而加以利用,那这父亲便太可怕了。

她想着,这世上当真有这么狠心的父亲吗?

所以她在等,等着温故的最后答案。期许而有抗拒排斥着,内心矛盾重重。

赵无忧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母亲房中。

杨瑾之已经醒了,此刻正精神恹恹的靠在床头,乍见赵无忧的时候,她的身子突然一缩,瞳仁紧跟着绽放着惊惧之色。须臾才放下心来,低低的叫了一声,“合欢?”

原本惊吓过后出现这样的神情也是正常的,可赵无忧此刻心里却存着其他的事情,是故这一幕落在赵无忧的眼里,便出现了微恙的错觉。

娘好像在怕她,那种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惊惧中透着无恙的凉,带着内心深处的排斥。

“娘?”赵无忧坐在床沿,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好些了吗?”

杨瑾之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赵无忧,眼睛里的光终于逐渐聚拢,“合欢,是你?”

“当然是我。”赵无忧笑道,“不然娘以为是谁呢?我又不是慕容。”

杨瑾之的手骤然抽回,紧跟着身子剧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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