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崇德殿内,娴贵妃遣退了近侍宫女以及守门太监,独自一人走进内殿,在梳妆台前缓缓坐下,看着铜镜中脸色酡红已经微醉的自己,暗暗苦笑。刚才在神武殿,皇上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硬生生地灌了她四杯烈酒,她向来不会饮酒,但皇命难违,况且他每次心里不痛快都会到她的崇德殿发泄,宫里人都以为皇上很宠爱她,夜夜留宿崇德殿,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皇上所谓的宠爱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事实上整座崇德殿在皇上眼里都只是个摆设呢。
看着大殿里那摇摇晃晃的金丝帷幔以及装饰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柱,娴贵妃微微失神,随后又暗然失笑起来,伸手摸向烛台,只不过才碰到烛火又快速将手收了回来。不错,她想毁了这座华丽的宫殿,彻底的毁了,包括她自己。可是想到今天在御花园里遇到的那个男子,还有刚才在大殿中他拼命灌酒的样子,娴贵妃那颗千年冰封的心就像死灰复燃一般重新有了温度。
“谁!”虽然头脑有些眩晕,但娴贵妃还是机警地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动静,努力撑直身子,不让自己摇摇欲坠的模样占了下风。
不过很快的,窗外便安静下来,紧接着回应她的是一阵飕飕的凉风,将殿中唯一点亮的两盏灯瞬间熄灭,再然后一道人影从窗口快速闪过,身手矫健而又敏捷,一把将还未来得及叫出声的娴贵妃搂进怀里并同时捂住嘴巴,满含酒气地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是我。”
不知为何,听到这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娴贵妃心里一动,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只不过眼前深手不见五指,而且她的眼泪流的也无声无息,因此卓尘风并没有看见。
其实他是真的醉了,二十多年来的第二次醉的一塌糊涂,第一次是得知她入宫的那天,他以为一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负心的女人忘的一干二净,而且还很有可能将那份深爱转化成憎恨。可惜他错了,今天在御花园无意间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错了,他感觉到心里的某根弦明显动了一下,很疼很疼,再然后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到最后在大殿上看见她在皇帝身边婉转微笑,那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蚀骨之痛。
平复好情绪,娴贵妃用力挣开他的手臂,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轻声道,“这里是内宫,你怎么敢私自闯进来。”
卓尘风闻言一笑,坐在她刚才坐过的楠木软榻上,两手放肆地搭在梳妆台前,毫无正形地笑道,“还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吗?”
第一次喝醉的那天他就来过她的寝宫,只不过当时皇帝留宿在崇德宫,他没有出现罢了,想到那天的晚上,透过轩窗看见那道曼妙的身影以及皇帝被取悦后的笑声,他的心就像被人刺穿了一样,疼的浑身麻木。
卓尘风别过脸不再看她,而是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地打亮整座宫殿,这里确实装饰的很奢华,比姐姐的凤栖宫还要气派百倍,看来皇帝是真的很宠爱她。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这样他就放心了。
“万一被人发现,你想过后果吗?”娴贵妃有些气恼,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害怕有人突然进来。
卓尘风一怔,忽然紧紧盯着她道,“兰儿,你是在关心我吗?”
这一声兰儿让娴贵妃心底一动,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就连皇上也只是冷冰冰地叫她娴贵妃,可是她却不能沉浸在他的温柔中......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
看着那张美丽却又冷漠的脸,卓尘风冷笑道,“放心,我不会被人发现的,更不会连累你被别人说三道四,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你在宫里过的怎么样,没有别的意思。”
“那现在看到了?”
卓尘风连连点头称赞,“看到了,果然很好,看来外界传言果然不虚,皇上确实很宠爱娴贵妃。”
娴贵妃,呵。
“既然看见了,那你走吧。”
“兰儿......”
卓尘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眼前即使微醉也与自己时刻保持距离的女子微微发怔,短短一年的时间,近在咫尺的两人却远似天涯。
他想趁着酒劲儿将她掳走,和她一起隐归山林,从此不问世事只谈儿女情常,但是他们身上有太多的东西无法放下,比如家族,比如至亲的性命。
“你醉了,赶紧回去吧。”娴贵妃不再看他,转身朝内殿走去,只是刚走两步,殿外就传来太监那尖锐的嗓音,“皇上驾到!”
两人均是一惊,特别是娴贵妃,脸色苍白地跑过去拽住卓尘风的衣袖往后面的小门拉,男子却像个无赖一样任由她费力的拖着自己,眼看皇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娴贵妃焦急地叫了一句‘尘风’,他才倏然勾了勾唇角,拨开她的手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
马车出了玄武门,凤九才轻轻舒了口气,回想起今天在皇宫里发生的事,简直就比野外露营还要惊心动魄。皇后、惠贵妃、娴贵妃、君莫萧,还有那个董倩雅,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却又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
“阿九怎么了?很累是吗?”
身为帝王之家的君彦卿比任何人都知道皇宫的险恶,即便是早已经习惯的璟王殿下,其实内心的深处也是很排斥皇室的,否则何至于生病的六年里,即便与当今有着一层血缘关系,还是借故闭门养病而淡出朝廷的权力漩涡呢?可即便如此,君彦卿也清楚的明白,讨厌归讨厌,憎恶归憎恶,他还是免不了要与这些人打交道,不管自己愿不愿意,谁让他是璟王府唯一的后人呢?
凤九嗯了一声,在君彦卿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有些担忧的问道,“刚才散席的时候没看见卓公子,他会不会......”
“放心吧,尘风有分寸。”更何况这件事关乎到娴贵妃的声誉,尘风是不会乱来的,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底线,比如娴贵妃就是卓尘风的底线。君彦卿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淡笑道,“阿九不如猜猜萧王府迎亲的那天是先去丞相府还是尚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