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墨离开临云山庄后其实并未走远,而是和几名亲随在山角下的一处隐秘的树林里休息。他很想知道凤九身边的丫头到底禀报了何事,才会让一向从容的璟王妃挑起了秀眉。
这里是临云山庄去集市的必经之路,或许在这里能够等来一些有用的线索。不多时,山坡上便传来嘀嘀哒哒的马蹄声,魏玄墨定睛一看,是一辆极其普通且普素的马车,只是那马车虽然普通并不惹眼,但是那匹南疆特有的烈焰战马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莫非是魏玄祁?”明渊也看出了不对劲,或许魏玄祁今日来临云山庄拜访和世子的目的一样。
明渊手里的剑已经出鞘,魏玄墨抬手,视线始终却盯着那辆马车,“先看看再说。”
“哼!昨天晚上的事兄弟们都听说了,胡广明已经遭到报应下不来床,他竟然还敢送上门来,也不怕璟王将他碎尸万段!”
魏玄墨并未多言,璟王府向来低调,至少现在还不能排除这辆马车不是临云山庄的马车。
“嘘!马车停下来了。”
几人悄悄蹲下,将身体隐匿在树丛之中,很快的,一名女子惨叫一声被人从马车里扔了出来,在地上连滚几圈之后才停下,嘴里猛然吐了一口鲜血,又哭又笑地骂道,“魏玄祁,你不得好死!”
随后一名男子脸色铁青地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把揪住女子的衣襟,像拎牲口一样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怒目汹汹地说道,“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贱人!”
男子正是魏玄祁!想到在大禹的十几年间每天被人追杀,明渊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起身却被魏玄墨按了回去,顺带丢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明渊气呼呼地蹲倒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
“到底是我贱,还是你无能?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哈哈哈......”裴芊芊像疯子一样,头发凌乱沾在带血的脸上,明知道自己不是魏玄祁的对手,还故意说话去激怒他,“我们两个彼此彼此,你给我戴绿帽子,我自然要加倍奉还,只可惜心爱之人并不配合,否则本郡主让你的帽子绿的发黑,哈哈哈......”
“贱人!”魏玄祁眼睛赤红,就像入魔了一般,毫不留情地将女子一掌拍飞。
裴芊芊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地流着血,她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视线模糊地看着苍穹的天际,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个与璟王初遇的夜晚。姑母说这是为裴府光宗耀祖的好时机,只要她能成璟王妃,裴家就会代代兴荣永不凋零,可是对于她来说,那次相遇却是一眼万年。
一支寒光冽冽的长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她看也没看魏玄祁一眼,就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再继续这样活下去了,长夜漫漫的思念之痛甚至比死还要可怕。长剑举起,她能感受到那道冷冽的风迎头直下!
只是,砰的一声,那只长剑竟然飞了出去。
“谁!”魏玄祁大惊,双目警惕地看向不远处的丛林,今日出门本就不想引人注意,所以轻车减行,连随从没都没带几个,这突然的一击让他如临大敌。
“大哥,收手吧,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是你!”魏玄祁眯着眼睛看着魏玄墨高大的身影从树林里现身,见他身后的只有几名随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魏玄墨扫视四周,并未发现他的同党,这才将目光移到裴芊芊身上,大约明白了临云山庄所发生的事,“你想杀了她?”
“本宫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说实话,我真的懒得管你,不过她若死在南疆,你以为大禹皇帝会轻易善罢甘休吗?”
谁知魏玄祁竟然大笑起来,一脸讽刺地看向裴芊芊道,“如今,还有人在乎她的死活吗?”
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如今魏玄祁已不是太子,那裴芊芊的份量还剩多少?当初大禹用她来和亲,目的就是为了在南疆掷一枚棋子,如今这枚棋子已失去效力,下棋之人还会在乎她吗?
他明白,魏玄祁也明白,裴芊芊更加明白,所以她才失去了生的希望了吧。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她成为大禹挑事的借口。”
“就算将来真有一战,那也是本宫的事,与你何干?魏玄墨,你还是回去等着受死吧!”
明渊气愤地用剑指着他说道,“你已经被王上废了太子之位,竟敢还以本宫自称,如今王上即将封世子为太子,而你只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还敢在这里叫嚣,不知死活!”
唰地一声,一支锋利的匕首突然向明渊的面门射来,魏玄墨眼疾手快,手中的长剑顿时挥了出去,那匕首向长了眼睛一般又顺着来时的方向刺回。
魏玄祁眼底一凛,腾地纵身而去,收回自己的长剑后,身体稳稳地落到马背上,长剑一挥,马车的缰绳落地,然后骑着那匹烈焰战马扬长而去。
魏玄墨抬手,阻止打算追出去的明渊,目光落到裴芊芊的身上,淡淡道,“将她带回王宫。”
魏玄祁回到营帐之后,心中气结难消,那支匕首虽然没有伤到他的要害之处,却刺伤了他的手臂,招来军医包扎之后,拳头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殿下,宫里传来密报,王后娘娘和凌姨母被投身天牢了!”
“什么?!”魏玄祁猛然站起来,双目圆睁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士兵,他从没想过父王会如此不近人情,竟然连结发妻子都不放过。
只是他似乎忘了,就在刚才,裴芊芊差点死在了他的手上。
“不仅如此,王上还命人准备了封宫大典,封魏玄墨为太子,兰贵妃为王后。”
营帐里异常的安静,安静到令人可怕。魏玄祁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骇人来形容了,就像地狱里的魔鬼,随时走向万劫不复。
“去!集结所有人马,今天晚上本宫要与魏玄墨决以死战!”
..... 深夜,临云山庄一片宁静,院子里用来引路的灯笼也全数熄灭了,整个山庄除了书房以外似乎全部陷入了沉睡。
此时,凤九正坐在书案前看书,烛火静谧地燃烧着,偶尔被风吹的跳动不止,让整个书房看起来忽明忽暗。
君彦卿从殿外走来,看见凤九正支着脑袋忘我地沉浸在书香之中,薄唇微微上挑。他在洞清阁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的身影,没想到竟然躲在了此处。
“夫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君彦卿很自然地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面前的书拿过去看了一眼,淡声道,“《南疆国志》,魏王还真是大胆,已经俯首称臣数十年,竟还敢自称一国,也不怕惹火烧身。”
“这本书只有王宫里才有,外界是不会流传的,他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问魏玄墨借来看看,看完可是要还的。”
“他对你倒是信任。”某人的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吃味,“那夫人看完之后有何感想?”
“原来魏王的王位来得并不光采,他的几个兄弟皆被他诛杀,为了稳固大权收买人心,他竟然与他兄长的未婚妻结为夫妇,以此来利用王后娘家的势利,殊不知,这位王后娘娘与前任未婚夫早已生出感情,因此,魏王与他的结发妻子其实早在大婚以前就已经不大和睦了。这么多年来,王后对魏玄祁的教育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恐怕从一开始就被王后蛊惑要弑杀君父,为她的未婚夫报仇。”
君彦卿似乎对这段野史并不觉得奇怪,了然笑道,“这么隐秘的事,史官们竟敢写在史书上?”
“他们自然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写,不过我还是从他们隐晦的文字里推测出来了一些细枝末节,所以说魏王能有今日怨不得别人,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能有什么事比儿子造反还要更令人心痛呢?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吧。
君彦卿道,“如今魏王还有魏玄墨这张底牌,这应该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依照魏玄墨的性格,应该不会置魏王于不顾,所以他的结局不算太差。”
凤九想了想,忽然问道,“你说魏王会立魏玄墨为太子吗?”
如今魏玄祁已被废黜,而魏王的众多儿子之中,除了魏玄墨以外都难当大任,所以魏玄墨很有可能成为继任太子,或许从一开始魏王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否则南疆已立太子为何又添一位世子呢?
君彦卿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巍峨的王宫道,“夫人果然很敏锐,或许明天新任太子的诏书就会宣告天下。”
“什么意思?”凤九很好奇他为何会如此笃定,也走到窗边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应该沉睡的王宫此时却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火把及嘶喊声,看来魏玄祁打算破釜沉舟与魏玄墨来个鱼死网破。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做什么吗?”虽然魏玄墨身处正义,却人数不多,若魏玄祁倾巢出动的话,说不定真能一击而中。
君彦卿转身看着她,眼底暗藏笑意,凤九被看的有点头皮发麻,忙退开一步道,“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夫人不是问做什么吗?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是去休息吧,明日自当见分晓。”
凤九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睡得着,“你一点都不担心吗?”或者,他一点也不好奇谁输谁赢?
“为夫现在只担心夫人的身体,夫人已经忙了一天了,一定累坏了吧,今晚就由为夫伺候夫人沐浴更衣吧。”
“......”
凤九正想着以什么理由去拒绝,毕竟昨天晚上的体验让她明白夫妻之礼比扎马步还要令人酸爽,她可不想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只是还没等她想到足够的理由,人就已经被君彦卿带到了洞清阁。
刚要进院门,忽然一道人影闪过,凤九冷声道,“是谁?”
一道柔弱的俏影缓缓从隐密处现身,由于光线很暗,凤九只能隐约看见女子一身月色长裙唯唯喏喏地站在不远处行礼,“奴婢翠菊给王爷王妃请安,冲撞了王妃是奴婢的不是,还请王妃责罚。”
凤九狐疑地看着她,“翠菊?这么晚了不在房里休息,出来做什么?”
翠菊抬眼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垂眸道,“奴婢见王妃的院子还有灯光,想来王妃和王爷还未入睡,所以奴婢不敢就寝,本想着到院子里看看月光,没成想竟冲撞了王妃,奴婢该死。”
“月光?”凤九抬头看着漆黑的天际,也许是天气的原因,今夜竟然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有,冷笑道,“我看这月亮也下去了,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是,奴婢告退。”
娇柔婉转的声音,临走时还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望了璟王一眼,只可惜男人并未看她一眼,直直地拉着凤九朝洞清阁走去。
“王爷,你还说自己不是妖孽吗?这丫头身上的月色长裙是为了投你所好吧。”一回到内殿,凤九就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朝梳妆台走去。
君彦卿苦笑,没想到躺着也能中枪,刚才就是怕夫人误会,所以才从头到尾不敢吭声,没想到这样也不行?
“夫人要是不喜欢,为夫现在就让人将她迁出临云山庄,如何?”
凤九在镜子里对他白眼,“白天我才刚允诺她做你的妾室,晚上就把人赶走,传出去启不成了笑话。”
“璟王府由夫人说了算,临云山庄自然也是,谁敢置疑夫人就是在置疑本王,本王眼里可不容沙子。”
难怪史书上都说帝王无情,果真不假,看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的表情,凤九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对于这个时代的君王来说,能有璟王这样开明的主子已实属不易了吧。
“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王爷觉得刚才那丫头真的是在赏月吗?”她派去伺候翠菊的人不在少数,这丫头竟然能轻而易举地摆脱这么多下人的跟随,看来还是有些本事的嘛。
君彦卿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她的头饰一一取下,从铜镜里看着她,“现在就算她想做什么坏事也无关紧要,她所知道的都是我们愿意她知道的,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一个别想知道,夫人,你就别在忧心了,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
翌日,刚用完早膳,孙管事便急匆匆地跑来禀报道,“果然如王爷所料,昨夜之战扬明军损失惨重,副将以上的官职除魏玄祁败走以外几乎全数落网,魏玄墨收缴了大量逃兵。如今,魏王已下召书,封魏玄墨为太子,兰贵妃为王后,收回胡广明的兵权并下诛杀令,现下魏玄祁若再想造反的话恐怕已经不太可能了。”
“逃走?可有查到他的下落?”凤九问道,毕竟魏玄祁的实力不容小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个背后一击。
孙管事道,“目前还没有准确的消息,听暗卫说,昨夜魏玄墨提前设好了局,就等魏玄祁入瓮,只可惜最后缉拿他的时候,突然涌入一群黑衣人将他救了出去,那群黑衣人武功高强而且使用了七步穿肠的毒粉,所以才让他们有机可趁。”
“七步穿肠?”凤九看向君彦卿,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看来他们心里的疑问刚好不谋而合,“这种毒粉是苗巫特有的毒药,但我认为,毒粉是恰恰证明那几个人不是苗巫人,如若不然的话,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夫人说的没错,如果将苗巫也卷进来的话,大禹、南疆、苗巫三方战乱,受益的将是谁呢?”
孙管事挑眉道,“王爷的意思是北狄?”
“司马瑜素来狼子野心,如今在朝实力一日比一日强大,将来成为太子也不无可能,这些年北狄内耗不断,实力大不如前,如若边境邻国纷争四起的话,他们便可以不费一兵不卒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启不是一举两得。”
“王爷,卓公子来了。”
三人正说话之际,秦煜像个孩子似的跑来禀报,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
说话间,卓尘风已经走到了内院,一边潇洒地摇着扇子,一边拽着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子朝几人走来,边走边笑道,“这个山庄真是好啊,本公子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找到这里,还真是隐密。”
卓尘风向来无拘无束惯了,能让他这般故念身后女子的步伐的人,除了赵兰还能有谁。
看见他们两个安然无恙,君彦卿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只是说出的话却异常冷淡,“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这处山庄是你经手的吧。”
卓尘风仰头笑道,“本公子买的地方多了,哪会记住这些。”
“也是啊,卓公子整天游山玩水,心里怎会记得这些俗事。”亏他还四处派人寻找他的踪迹,生怕这家伙被皇上的人抓了去,他倒好,和所爱之人尽情游玩,丝毫没有要回来主持大局的意思。
卓尘风摆手解释道,“你可别冤枉我,我之所以回来的晚是因为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为了查明真相才耽误了行程好吗?”
“什么奇怪的事,说说看。”凤九看向赵兰,两人不约而同的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