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当君莫萧快马加鞭赶到株城的时候,三十万大军也在次日如约而至。
之所以选在株城汇合,除了这里离戟州不远,进可攻退可守以外,更重要的是,株城的占地面积十分广阔,且人杰地灵十分富庶,三十万大军所需要的粮草,单单株城就可以提供三分之一,更何况离株城不远的贤阳也是一处富甲之地,可以很快的供给。
在来的路上君莫萧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提前让自己的心腹去贤阳以及株城附近的几个邻镇打点好了一切,只等他过来以防止璟王府抢夺粮草为名将几个州城占为己有。
因此,当皇上亲自提拔的副将询问君莫萧为何不按皇上的旨意尽快平叛的时候,萧王却以这名副将不听从调派为由将他就地正了法。
皇上听闻此事后被气的吐血晕厥,太医院的太医连诊三日才将皇上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皇上醒来后下的第一道旨便是将惠贵妃禁足,萧王府上下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允许放走一人,就连赵府也没能逃过天子之怒,尽数被囚于府内以观后效。
不知所以的萧王府此时早已乱成一团,全府上下没有一个公认的主事之人,唯一两个能抬得上面儿的凤侧妃和董侧妃又水火不容,一个让这样一个让那样,弄的管家和下人都十分疲累不知该如何是好。再加上凤灵在嫁进萧王府以前受过管家的气,此时趁君莫萧不在府里着实报复了一番,差点把管家气血吐,奈何无法出府寻找靠山,只能见凤灵就躲,搞得萧王府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而此时身在株城的萧王殿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起这些令他烦心的人和事的,对于一个不爱了的人来说,普通人尚且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是生于冷酷无情的帝王之家的当红王爷,更不会把王府里的那些女人们放在眼里。
如今他最关心的不是萧王府里的人怎么办,惠贵妃怎么办,赵府里的人怎么办,而是如何将他的势力范围扩大、坐稳。如今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和璟王联手。
想到此,君莫萧冷酷无情的脸上就忍不住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自己的死对头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只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相信就算是璟王立于此地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再者,单单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株城和戟州的环境相似,都是易守难攻的军事重地,不管是谁先发兵,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君莫萧站在城楼上,目光飘渺地朝着戟州的方向望去,视线里却什么也没有。耳边是亲随方进喋喋不休的情报消息,“......目前京城里的情况就是如此,正如殿下所料,贵妃娘娘虽然被禁了足,但是皇上并不敢把她怎么样,一应供奉照旧。只不过萧王府的境况就不大如人意了......咳咳,另外,魏玄墨的动作很快,才短短几日就将魏玄祁活捉了回来,北狄在这件事上露出了马脚,只不过司马瑜这人向来狡诈,死活不承认救走魏玄祁的人是他派去的,因此,当璟王府抢走了北狄押送的粮草以后,司马瑜只能默默吃了这个哑巴亏。”
说到京城里的人如何困难渡日,又如何被皇上作贱,萧王殿下英俊的脸上都不曾有半点难过的表情,但是当听到粮草被璟王府的人抢走以后,男人的眉毛却不由自主地拧到了一起,“你说北狄押送了多少粮草?”
“足有两万旦,估摸着是为了助魏玄祁复辟使用的,而且当初为了掩人耳目是分批押送的,因此标队十分分散,所以璟王府才有了可乘之机。”
“该死!”一向被教条训化循规蹈矩、从不说脏话的萧王殿下突然怒骂一句,冷硬的脸上隐约能看见几条青筋不停地跳动,“君彦卿下手还真快,查到那批粮草被放在哪里了吗?”
“这个还没有,不过属下觉得魏玄墨已经和璟王联手了,否则这件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一个要人,一个要粮,各取所需。”
君莫萧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原本他还为自己粮草充足而沾沾自喜,现在可好,君彦卿拥有同样的实力,这让他始料未及。
“跟本王来。”
君莫萧冷哼一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带着方进朝书房走去。匆匆写了几行小字塞进信封,显然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说词,“你把这个送到临云山庄,务必让璟王妃亲拆。”
“是!属下遵命!”
看着方进离开的身影,男人脸上渐渐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真的很想知道凤九看到信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愤怒?嘲讽?又或者被气哭?当然,以他对凤九的了解,气哭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眼泪。
次日,当临云山庄收到萧王殿下的亲笔信函时,凤九确实没有哭,因为拆开此信的人不是她本人,而是正在演习场上观看训练的璟王殿下。
卓尘风漫不经心地把信递过去的时候特意说道,“本公子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孙管事手里拿着一封信,而送信的人竟然是君莫萧的亲随,原本本公子没多想,以为这就是一封求和信,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说要璟王妃亲拆,我一听不对劲啊,这君莫萧向来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莫非他对嫂子还没死心?”
卓尘风一面喋喋不休地说着,一面不忘观察某人的表情,见君彦卿只是轻描淡写地打开信封粗略地看完后又整齐地塞进去,虽然全程平静的像什么事情没发生一样,但是卓尘风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张英隽的脸上微妙的变化。
能让一向从容淡定的璟王爷产生这种变化的事情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卓尘风伸手想要去把信拿过来看看到底里面写的是什么,却被某人躲了过去。
卓尘风不解地望向他,难道信的内容不堪入目?他很信任凤九,相信凤九和君莫萧之间绝不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不会有什么秘密。
看着演武场上士兵们有条不紊地训练,其中有几组是卫大精挑细选的练武好材,正在毫不吝啬地向众人展示着他们身上特有的鬼斧神功,有的人轻功很好,有的擅长近身搏斗,还有的擅长弓箭,总之,能被卫大看中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平庸之辈。男人浓密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是时候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了。”
“什么意思?”他们不是正在活动筋骨吗?
“回去,萧王殿下可是吩咐过,这封信要璟王妃亲拆。”
看着某人绝尘而去的身影,卓尘风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为何感觉他说萧王殿下的时候语气不善呢?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一路紧追慢赶地回到临云山庄,卓尘风真的有点担心君彦卿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回来找凤九算账,此刻的他真的很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多事,人家萧王殿下写给老情人的书信,他多此一举地截下来做什么?要是拆散了人家夫妻,这辈子他都不会心安的。
看着好友询问管家璟王妃身在何处后直奔内院而去,卓尘风顾不得男女有别也匆匆跟了过去,他得做个和事佬不是吗?两人来到洞清阁门口,看见翠兰正端着汤药朝这边走来,君彦卿皱着眉,声音沙哑地问道,“王妃怎么了?”
声音里满是紧张和不安,卓尘风稍稍松了一口气。
“王妃说肚子疼,命奴婢去煮红糖水,这是刚刚煮好的,要趁热给王妃饮下。”
“本王来吧。”说着君彦卿就将掌盘接了过来,惊得翠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隔壁的大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一位身着水蓝色穿花云纹短袄的姑娘,看打扮不像是普通的丫鬟,但也不像是主子,颇有一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卓尘风感到很奇怪,临云山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依君彦卿那‘迂腐死板’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养这样一位女子在府里的。忽然间他想到半个多月前兰儿跟他提到的一件事,莫非这个丫头就是故意弄湿她衣服的奴婢?
“王爷,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吧,伺候王妃是奴婢的本分。”翠菊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对着君彦卿便是微微一福,那玲珑有致的好身段在矫揉造作中变得更加妩媚动人。
倒是有点意思,卓尘风好笑地摩挲着下巴,看好戏似的看向面无表情的君彦卿,想看看他是如何将这个粘人的丫头打发走的。
君彦卿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她,一双深潭冰冷刺骨,英隽的脸上写着大大的‘厌恶’二字,只能听见他冷若如霜地嗓音说道,“王妃既然让你迁居,那洞清阁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看着某人冰冷的模样,翠菊委屈的红了眼眶,两瓣樱唇嗫嗫嚅嚅地小声说道,“奴婢只不过想尽尽本分,王爷又何必如此对待奴婢?况且奴婢多日未见王爷,只想问问王爷,王妃的提议......王爷可曾允诺?”
她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起此事,某人浑身就像冰窖一样散发着寒意,冷眸浅眯,“看来临云山庄你是不想待了,既然如此,本王会尽快让人将你送出去。”
“王爷,王......”
看着男人绝然离开的身影,翠菊哭的死去活来,她想不通,为什么王爷会对她如此绝情?
卓尘风却十分满意这个结果,晃着两条长腿走到翠菊身边,不怎么诚心地劝道,“别哭了,再哭就得立刻离开这里了。他这个人是没有心的,即使有也不会是在你这里,所以,听哥一句劝,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去想想别的出路吧。”
“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那么多女子他选定我,是因为对我有情.......”翠菊一面哭一面不停地重复这几句话,完全不听卓尘风的规劝,一脸受伤地望着那道不染纤尘的背影。
卓尘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丫头脑子没烧坏吧,人人都道大禹璟王爷眼高于顶,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女子一见钟情?这丫头如此自信难道仅仅是因为长的还算可以?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在关心她,说到底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无语地挥了挥手,卓公子没再说什么便朝洞清阁而去了,他只想弄清楚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洞清阁主殿里的丫鬟全部被遣了出去,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掩唇偷笑,还时不时地朝主殿挤眉弄眼。看到这样的情形,卓尘风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他到底是进去还是留在外面呢?万一进去了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事.......咳咳咳,阿彦肯定会打死他的,但万一不进去劝着一些,两人要是打起来了怎么办?
于是卓公子一直站在门口踟蹰不进,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墙角。
里面传来君彦卿软的不能再软的温柔嗓音,“夫人怎么了?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吗?怎么就肚子疼了呢?”
他端着碗坐到床边,轻轻搅动着,还时不时地吹一吹,以防烫着她。
凤九靠在床上,脸色有些发白,一边喝着他递过来的汤药,一边哼哼唧唧地摸着肚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月事会这么疼,以前从来没疼过,她长年习武,身体底子一直不错,这还是第一次。
君彦卿一勺一勺地喂着她,见她不想说话,略带讨好地笑道,“该不是前天晚上为夫......”
提到前天晚上的事,凤九雪白的小脸顿时一红,连忙打断道,“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瞎猜了。”
“那就是厨子的问题了?是不是弄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为夫这就把他们叫来问清楚。”
“不是的,你别再问了。”卓尘风还站在外面呢,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为夫不弄清楚怎么能安心呢?为夫已经命人去请肖大夫了,有肖大夫在,夫人尽管放心。”
“......”凤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突然发现,再聪明的男人,在女人的事情上都是一根筋,“你叫他来做什么?我就是...大姨妈,大姨妈懂吗?他治不好的。”
大姨妈?没听说过李丞相还有别的女儿啊,不就李梦柔一个吗?还是说,这是一种他从未听说过的病?
显然这位主儿不明白现代人的词汇,因为肖大夫进来的时候,他还一字不差地叙述了一遍,搞得凤九哭笑不得,不过也算是免了她再动嘴皮子的麻烦了。
肖大夫和凤九算是不打不相识,知道她医术精湛也颇有能力,只是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落到了他的手里,于是肖大夫煞有介事地坐过去,一边傲娇地摸着胡子一边用眼角斜睨着她让她把手伸出来。
凤九都一一照做了,反正现在她也没有力气和这个老头子斗气,让他把把脉某人也就死心了。
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肖大夫原本还想好好借此机会挫挫她的锐气,但见她这么听话竟然有些心虚了。老头子的指尖搭在凤九的脉膊上,片刻后,花白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又舒展开来,眼角又浮起一丝笑意,只不过瞬间脸色又变得非常严肃。这样反复无常的表情,让一旁的男人都跟着紧张起来了。
肖大夫放下手,仔细地看着凤九,见她正一脸茫然地望向自己,莫非她还不知道?没道理啊,她的医术可是师有所承的。只是那微弱的脉膊让他无法确定自己的诊断到底有没有错误,老头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医术,又一次把起脉来。
君彦卿感觉心脏都要跳出了体外,到底是什么病才能让肖大夫的脸色如此严肃呢?莫非夫人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想到此,他感觉整颗心都在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门外的卓尘风都等不下去了,神不知鬼不觉得走到房内,站到君彦卿身边,以防万一他听到什么坏消息而晕倒。
又过了一会儿,肖大夫终于收回了手,唉声叹气地站起来,然后一脸严肃地看向两人道,“你们两个干的好事!”
君彦卿不明白他的意思,王妃不是说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
“肖大夫,你就别卖关子了,王妃到底怎么了?你倒是直说啊!”卓尘风急不可耐地追问。
“王妃有喜了......”
“啊!”卓尘风大叫出声,待反应过来后又狂笑不止,嘴里一直说着‘太好了、太好了’,简直比当事人还要兴奋。
反观那两位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彼此,当然,主要是凤九不相信,君彦卿是绝对不可能怀疑自己的能力的,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次数真的少得......可怜。
没想到现在他就要当父亲了......一种喜悦、彷徨、激动的心情接踵而来,各种复杂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甚至幻想着孩子的相貌以及叫他父王时的场景,只是还没等他好好体会这份喜悦的心情,肖大夫接下来的话就像一盆冰水,将他刚刚燃烧起来的火苗瞬间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