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没等他好好体会这份喜悦的心情,肖大夫接下来的话就像一盆冰水,将他刚刚燃烧起来的火苗瞬间浇灭。
“先别高兴的太早,王妃体质阴寒,有滑胎迹象,这个孩子能不能保的住还要两说。”肖大夫一边摅着胡须一边忧心忡忡地说,“前几天王爷和王妃是不是同房了?王爷,同房的时候切记不能急躁,咳咳咳......如今王妃有出血迹象,胎位又十分不稳,很是危险啊。”
凤九小脸一红,恨恨地瞪了某人一眼,没想到这血竟然不是因为月事,算算日子,上个月刚好也是这个时候,所以她想都没有多想就以为......不过这肖大夫也真是的,没看见有外人在场吗?
君彦卿则摸了摸鼻子,平生第一次觉得他这个王爷的面子被丢尽了,怎么说得他像毛头小子似的。虽然前几天确实有点心急了,可那还不是因为夫人每次都推三阻四,将他这个大活人往外赶..... 卓尘风则憋着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毕竟王妃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的住呢。
“那要怎样才能保住这个孩子?”
君彦卿走过去将凤九的手握到自己的掌心,凤九能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这让她顿时觉得心安。
“如果要保住这个孩子的话,王妃可能要吃点苦头,要至少卧床三个月,直到胎位稳定才能下床,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下床,只是要尽量的少走动多卧床,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凤九自然知道在孕期见红可不是什么小事,更知道肖大夫所谓的苦头代表着什么意义,不过为了他们的孩子,她愿意遵从医嘱。
“还有,千万不要动气,动气则心绪不稳,容易造成小产,凉的东西不要入口,以后每日的膳食老夫会亲自交待人去做,王妃按时服下即可。”
君彦卿还是不放心,一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搜罗过来送给凤九的模样,“这样就行了吗?要不要本王让人去弄一些千年雪参入药?”
肖大夫还生着气呢,上辈子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爷才要这样折磨他!刚刚把这位爷的病治好,现在他的王妃又给他增加难题,看来这辈子他都要为璟王府呕心沥血直至终老了。
肖大夫一边去写药方一边不怎么待见某人地说道,“王妃现在只能小补不能大补,营养过剩会给身体造成负担,以后月份大了,孩子会因为体重过大导致难产。”
闻言,男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难产’两个字就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看向凤九,那眼神仿佛在说‘要不咱们不要生孩子了吧’。
凤九似乎是读懂了他的意思,在他未开口以前对肖大夫说道,“有劳肖大夫,我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思卧床少动,尽全力去保护好这个孩子。”
这个时代的人对子嗣的重视甚至超过夫妻感情,否则赵氏也不会在生下轩哥儿后被抬为正室,普通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生于帝王之家的超一品璟王,将来若无人继承,将会成为全天下人的笑话,她不希望璟王府在君彦卿身上没落,更不希望孩子成为他们一生的遗憾。
“夫人,要不咱们再商量一下?生孩子太冒险了,为夫不希望你涉险。”君彦卿略带讨好地哀求道。
凤九则摸着肚子,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和温柔,看得君彦卿再也不敢说不要孩子的话了。
肖大夫匆匆离开去准备汤药了,卓尘风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余,看着眼前的两人你侬我侬甜蜜恩爱的模样,卓公子顿时觉得眼睛生疼,像长了针眼一样。
“夫人,为夫扶你躺下,冷不冷,要不加床被子?”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有肖大夫说的那么虚弱。”
“那可不行,既然夫人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那为夫就不能大意,来,先喝杯热水吧,小心烫。”
“......你能不能先不要这样?”
凤九用眼神瞟了一眼卓尘风,某人这才意识到房间里还站着一个大活人,立刻变脸道,“你还杵在这里干吗?出去!”
卓尘风张了张嘴,笑的格外猥琐,“我这就出去,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声,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这样他才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啊?是去端了君莫萧的老窝还是派人把他揍一顿呢?
君彦卿这才想起来那封信的存在,原先的怒火早已被凤九有孕的事冲得烟消云散,虽然自己不再生气了,但是这个家伙也不应该在凤九面前提这茬吧!万一夫人看了动了胎气怎么办!
“什么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凤九定定地看着他。
君彦卿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狠狠地瞪了卓尘风一眼,转头对凤九笑道,“呃......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君莫萧写了一封信给你,被尘风给截下了。”
卓尘风受伤地摸了摸胸口,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赖到他头上了呢?虽然事实如此,但他到底是为了谁?这家伙竟然想都不想就把他给出卖了。
“信呢?”
“夫人,你还是别看了吧,为夫怕你看了会动胎气。”
“拿来。”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但在某人看来却感到十分害怕,只能乖乖地将信掏出来递给她,讨好地说道,“夫人,你千万别生气,为夫一定会派人去收拾他的,千万别生气。”
说完还轻轻地在她的肚子上抚摸了两下,似乎是在提醒她别伤了孩子。
凤九无视男人的笑脸,展开信笺念道,“九儿,见信如晤,你还好吗?自从本王与你退婚以后就十分后悔,但是碍于颜面无从开口,今日特意写信表达心意,如若你也有此想法,尽管来株城,本王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本王知道你不爱璟王,嫁给他是实属无奈,本王明白你的痛苦......”
凤九忍不住干呕,没想到孕期的第一次恶心竟然是因为一封信,于是不顾某人的劝阻继续读道,“如今各方实力相当,璟王不敢轻易来攻我株城,本王倒是有一计可以助你平安脱离他,只要你修书一封作为回应,本王立刻出兵戟州,璟王若想不动一兵一卒让本王撤退的话,本王的唯一条件便是用你来换取两地的安宁,如此,你便可以轻松脱身......”
本王?口气倒不小!
凤九每读一句,某人的脸就黑一分,到最后一向十分有教养的璟王黑着一张脸破口大骂道,“无耻小人!君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畜生,竟敢觊觎自己的皇叔母!”
卓尘风也被气的半死,两手叉腰在原地打转,似乎在找什么可以发泄的东西,结果找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一样便宜的东西可以任由他打碎,一应摆件儿全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于是卓公子就更气了,提起一条大长腿朝雕花梨木的坐椅上一踩,拍腿道,“把他交给我,今天晚上本公子就带人去弄死他!”
真是欺人太甚!都说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凤九还是他的长辈!那个家伙就是心理畸形才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吧,他以为自己的退婚会让凤九郁郁而终,千万百计安排凤九嫁给‘病秧子’璟王来羞辱她,没想到奸计未遂,人家夫妻不但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而且璟王还治好了病,他怎能看了不眼红?
再想想萧王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曾经哭着喊着要娶回去的女人搞得王府鸡飞狗跳家宅不宁,没有一个能撑得起萧王府的门面,这样比较下来,君莫萧确实有理由后悔。只不过后悔可以,但是如今再求凤九回心转意就太过分了,真当别人都是物件儿,他想要就想,想扔就扔吗?更何况对方还不是别人,而是长他一个辈份的皇叔。
凤九将信折好放回信封,面不改色地笑道,“王爷,你觉得要不要派人去收拾他?”
其实萧王写这封信的目的君彦卿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信的内容实在令他生气,竟敢调戏他的王妃,实在是可恶。之所以没有立刻派人去教训他,如今看来和阿九的顾虑不谋而合。
“夫人的意思呢?为夫都听你的。”
凤九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小腹,目光极尽温柔,“君莫萧有一句话说的对,如今大家实力相当,谁都不敢轻易挑起事端,他写这封信的目的一来是为了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二来恐怕也是为了激怒你,说不定此时他已经厉兵秣马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本公子可咽不下这口气!”卓尘风不甘心地叫嚣着,反正他没办法忍气吞声,相信阿彦也余气难消。
凤九淡淡道,“如今我怀有身孕,为了孩子也应该行善积德,他要说就让他说去吧,只要无视他,想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漾来。”
君彦卿一边给凤九捏肩捶背一边赞同地点头,“夫人说的有道理,为夫也是这个意思。”
卓尘风还想说什么,却被君彦卿抬手打断,于是恹恹地住了嘴离开了内殿。
不一会儿,君彦卿也走了出来,原本面带笑容的英隽脸旁,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渐渐染上寒霜。
卓尘风心中一喜,他就知道阿彦不可能这么好说话,说不计较那是不可能的,凤九可是他的底线,君莫萧胆敢污蔑她,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君彦卿缓缓走下台阶,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前方,随后抬了抬手,两名暗卫不知从何处飘然而落,身上所带的劲风掀起男子肩上墨绿色的披风。
“本王要是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我那乖侄儿劳心费神的写了那么长的家书。你们两个带人去好好伺候伺候他,让他安心在床上躺两三个月就行,记住下手别太重,留着他的小命,本王还有用。”
卓尘风一脸玩味地笑道,“这么好玩儿的事,本公子可不能错过。”
君彦卿点点头表示默许,于是三人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男人看着九宵云阁的方向,殷红的薄唇微微挑了挑,伸出左手,漫不经心地欣赏着那略带薄茧的修长手指,然后一一收紧,敢调戏他的王妃,看来他真是活腻了!
五日后株城便传来了消息,说是萧王殿下在打猎的时候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且摔的十分严重,右臂和左腿全部摔断无法动弹,而他追寻的猛兽趁机将他反扑在地,要不是亲随及时赶到,说不定早已成了猛兽的果腹之物。
萧王殿下再一次用实力博得了百姓们一笑,听说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那几天每天都在发脾气,百姓们同情之余又忍不住笑了:萧王殿下,这才哪跟哪儿啊,就您那伤势,躺个一年半载的也不能好全吧,您就消停消停吧。
相比株城的乌云密布,临云山庄这边可谓是风和日丽,王妃怀孕的消息让整个山庄里的人都十分高兴,只除了翠菊一人,当然大家也不会把她当回事儿,领了王爷的赏赐后,一个个笑的比吃了蜂蜜还要甜。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赏啊,王爷出手就是阔绰,赏赐的银子可以赶上他们五年的工钱,对于一些初来乍到的小丫头们来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呢。
不仅如此,在肖大夫的悉心照顾下,王妃的胎位越来越稳,更让人兴奋的是,肖大夫说王妃怀的是双生胎,虽然脉象微弱,但他还是发现了另一个胎儿的存在,这一消息简直让君彦卿兴奋的手足无措,高兴之余又来了一波大赏,于是整个临云山庄都陷入了一片浓浓的喜悦之中。
这天阳光明媚,凤九在花园里晒太阳,冬去春来,桃树和杏树都发了芽,枝条上零零散散地缀着花骨朵,春风袭来,一簇簇犹如含苞待放的少女翩翩起舞,美不胜收。
这样的美景不由地让她心情舒畅,虽然久未出门,但是心情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沉郁。君彦卿每天都去洞清阁陪她,将外界的趣事一一说给她听,即使有重要的事需要出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吩咐翠兰她们几个好好伺候。
丈夫的体贴,对于孕期的女子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几乎可以减少大半因为怀孕而带来的身体不适。
凤九坐在假山旁尽情地享受着日光浴,阳光很暖,微凉的春风被假山挡去了大半,因此感觉不到寒冷,这里是唯一一处得到肖大夫的首肯之地,别的地方凤九是不能去的,万一瞒着那位古怪的老头偷偷溜去的话,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他发现,就算是王爷出面,也抵挡不了他的雷霆之怒。
“曾经以后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要告老还乡!管不住你了!”
“气死我了!你们两个是想把我气死才甘心是吧!”
想到肖大夫动不动就当甩手掌柜,凤九忍不住笑了,因此,她十分乖巧地听从老头子的吩咐,乖乖地坐在那里感受着春天。
只不过,这样美好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假山后面的切切私语无情地打破了。
“看翠菊那副狐媚样儿,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以为王爷真会看上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咱们王爷眼里可是容不下旁人的。”
“就是,王爷眼里就只有王妃,哪里会看上她?王爷对王妃那真是百依百顺,听说今天早上还特意吩咐人去几百里外的镇子上买王妃爱吃的什么玫瑰葡萄,天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这么好过呢!”
“唉,真羡慕王妃,王妃出身好嫁的又好,咱们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呢?”
“这种命是羡慕不来的,你别想那么多了。”
“诶,你听说了吗?萧王殿下的事情。”
“你是指他被摔伤卧床的事?”
“听说王爷还特意让人备了大礼去株城探望了呢,但是去的人连城门都没让进就被萧王殿下的人给赶了回来,你说说这萧王殿下,也太小心眼了吧,好歹王爷也是他的宗亲啊,这事闹的。”
“确实有点小家子气了,不过为什么不让王爷的人去探望呢?难道皇家人的关系这么复杂?”
“我看他是怕尴尬吧,听说王妃在嫁进璟王府之前和萧王殿下有过一段婚约,只不过萧王最后却毁约娶了王妃的妹妹,如今王妃怀了双生胎,萧王殿下要是知道的话,不得气死才怪,要知道萧王府现在可没个一儿半女的。”
“唉,都说高门大院是非多,果然不假。算了算了,赶紧回去吧,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
三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地离开假山,虽然四周恢复了宁静,但是凤九的心情却无法变得平静。君莫萧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摔伤?他武功不差,轻功也是一绝,想要摔伤实在是很难,况且从小丫头的话里不难听出他伤的很重,如此一来就更加不可能了。
莫非..... “夫人在想什么?”
君彦卿端着一盘洗净的葡萄满面春风地向她走来,那葡萄十分新鲜,颗粒大而饱满,在阳光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十分诱人。
他将盘子放到竹案上,顺势在她身旁坐下开始剥葡萄皮,一边剥一边轻声笑道,“也不知道孙管事是从哪里弄来的,还新鲜着呢,夫人尝尝看。”
说着,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放到她嘴边,凤九顺势吃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那酸中带甜的味道,满意地说道,“味道确实不错,你也吃一个看看。”
“为夫可不喜欢这么酸的东西。”
凤九看着他认真剥葡萄皮的样子,两条浓密的眉毛因为太过投入而微微上扬,一双温润的眼眸正盯着手里的葡萄,似乎是担心没有完全去皮,而皮上的酸味会引起凤九的不适,因此他剥的极其认真。
“王爷长这么大还没伺候过别人吧,没想到还挺有天赋的嘛。”也许是角度的问题,她看不清他的眼眸,只能微微地看见他那长而密的睫毛。
君彦卿却笑的格外开心,这是不是说明夫人对他的照顾很满意?
“伺候妻子天经地意,如果夫人觉得为夫哪里做的不好,尽管提便是,为夫一定改。”
“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为夫,不觉得别扭吗?”
君彦卿想了想,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对于这个自称他十分满意,不过夫人觉得别扭那就要改,“那要不然叫什么,相公?官人?老爷?夫人喜欢哪一个?”
凤九一时没忍住差点就吐了,吓得男人赶紧扔掉手里的葡萄去拍她的背,“夫人又不舒服了吗?相公这就让人去请肖大夫。”
凤九用手绢擦了擦嘴,抬手道,“别,我没事,王爷,你还是像以前我们见面的时候那样吧,挺好的。”
以前?本王?那岂不是太见外了?
“还有,别在折腾他们去给我买葡萄了,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竟然当真了,祁凉镇离戟州四百多里,马儿受得了嘛。”
君彦卿倒了杯温水喂她喝了几口,见她舒服了一些才柔声说道,“夫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这件事情他原本没打算让她知道,没想到她还是知道了。
凤九微微一笑,眼底闪现温柔之色,“不仅如此,还有君莫萧的事,是不是你让人干的?”
男人捏肩捶背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哑声道,“他写信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为夫不过是顺应他心中所想罢了,夫人是怎么猜到的?”
他一直都知道凤九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这件事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她,只不过暂时没告诉她只是因为怕徒增她的烦恼罢了。
“如今他受伤卧床于我们来说也是好事,至少短期内不会发生什么异动,说真的,肖大夫说我怀有身孕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也许这个孩子来的并不是时候,万一君莫萧趁机作乱,你要兼顾前方和我难免会有纰漏。”
君彦卿弯腰到她身前,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的腹部轻轻抚摸了几下,“这两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夫人可千万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就算萧王有什么动作,为夫也会护你和孩子周全。”
对于这一点凤九从未置疑过,只不过不想他那么劳心伤神罢了。
“王爷,王妃,凤老爷携一家老小到了戟州,现下马车已经到山庄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