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厮一脸惊慌的模样,凤清由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斥道,“出了什么事,慌里慌张地成何体统!”
其实此刻的凤清由内心是无比的担忧,他害怕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儿子给他惹下大祸,别人倒还好说,万一对方是璟王爷,那可就..... 小厮满脸涨红,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结结巴巴地说道,“老爷,您、您还是去看看吧,再不去的话,大公子就要被人打死了......”
闻言,老夫人和凤清由猛然瞪大眼睛,显然被小厮的话吓了一跳。而赵氏则踉踉跄跄地扶着桌子站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不问青红皂白就揪着胸口哭道,“我的儿啊,谁敢打我儿子,老娘要跟他拼命!”
说完,人已经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凤清由见状,气乎乎地甩着衣袖也跟了出去。一家子人不知道是真担心大公子的安危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个个扶着老夫人也朝外面去了。
刚才还十分热闹的花厅顿时安静下来,翠兰有些发懵地问道,“王妃,现在回去休息吗?”
“王爷此刻在何处?”
“奴婢一直跟您在一起,所以也不知王爷的去向,要不奴婢去问问孙管家?”
“算了,还是一起去花园里看看吧,别真的弄出人命了。”
老夫人和凤清由都把那个无法无天的蠢儿子当成宝,要是人真的在他们临云山庄出了什么岔子,那这辈子她都要背上一个害死弟弟的骂名了。
“哎哟、哎哟,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给小爷记好了,千万不要落到小爷手里,否则小爷一定让你们好看,啊!哎哟!”
一行人还没走进内院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叫骂声从院墙内传出来,赵氏听见儿子的惨叫声,再顾不得什么礼数便直接冲了进去。
凤清由却停下了步子,一双洞察秋毫的老眼忽然亮了亮,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随即懊恼地拍了下掌心,咬牙切齿地怒骂道,“这个逆子!”
还真能给他添乱!
凤九走在后面似乎也明白了过来,这回凤轩就算挨打也是他活该,好端端的进什么内院呢?这个时代十一岁的男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但是对男女之事早已经明白了,有些富贵人家为了早点开枝散叶甚至准备了通房。而身为丞相府的嫡子,难道不知道内院不能随便进入吗?况且,凤轩无论去哪都带着他身边的两个书童,那两个书童比他还要大两岁,进内院就更加不合适了。
老夫人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狠狠地杵了两下拐杖怒骂道,“这个臭小子!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如果说临云山庄前院的景致令人赞不绝口的话,那后院的风景几乎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此时正值冬去春来,花园里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莺飞草长、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每一处景致都设计的恰到好处,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由此可看出设计者的用心和绝不落俗的眼光。
此时,在一处凉亭下面坐着两位锦衣男子,一边细细地品茶,一边认真的看着桌案上的黑白子,即便四周纷扰嘈杂,却仿佛也影响不了他们二人下棋的兴致,两人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棋局,对于四周的一切置若罔闻,颇有一种目空一切唯我独尊之感。
而在凉亭不远处的一张石桌旁,一个穿着十分华贵的小公子正在被四名壮汉压倒在台面上,其中一人正在用柳条抽打他的背部,力道不轻不重不致于要命,却足以对付还未成年的凤轩。
“哎哟!小爷诅咒你们不得好死,等小爷回到京城,一定告诉我姐夫,到时候一定让你们好看!我姐夫可是皇上最宠爱的萧王殿下!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说到‘萧王殿下’,原本还表情淡然的白衣男子突然挑了一下眉头,一张英隽的侧脸上滑过一丝淡淡的嘲讽。对面的黑衣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抄起手边的一块桌布便唰地一声扔了过去,那桌布像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地塞进男孩正在喋喋不休地嘴中。
“这小子太吵了,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他都对不起他的好姐夫!”卓尘风不耐烦地说道,“阿彦,嫂子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不会怪我吧。”
白衣男子正是君彦卿,他一手支着下颔,另一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枚白玉子,纵观棋局后,果断落下,邪魅一笑道,“你输了。”
“啊?”卓尘风惊讶地望着棋局,没想到他精心布置的迷阵竟然被他一招制胜?这也太邪乎了吧!“这局不算,趁人之危非君子。”
要不是被那小子气的,他怎么可能会输?而且还输的那么快!
君彦卿不怎么在意地将白子一粒粒收回盘中,淡笑道,“愿赌服输,堂堂卓公子不会翻脸不认账吧!说好了,那把镰月匕归本王所有。”
“一把匕首而已,堂堂富可敌国的璟王爷,什么东西买不到,干吗非要跟我抢一把匕首呢?”
“有道理,一把匕首而已,卓公子怎么可能会懒账呢?是本王想多了。况且,这个赌注是你自己定下的,本王可没逼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卓尘风着急地挠了挠头发,有点后悔自己得了匕首以后非要嘴贱地在好友面前炫耀,更加后悔的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着了他的道,竟然会以此物为赌注,要知道这把匕首是他刚刚从北狄人手里抢来的,据说它出自北狄前任不败战神云川之手,刀刃之锋利,机关之巧妙,绝非普通匕首可以匹敌,就算寻常人无法驾驭它,但是只要拥有它便如战神附体般功力倍增。
“要不这样,我拿别的东西跟你换可好,二换一或者三换一,只要你开口,我绝对不还价。”
“本王只要镰月匕,明日之前乖乖送到本王书房来。”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价还价,完全没有将凤轩的哭喊声和叫骂声放在眼里,依然沉浸在棋局的胜负之中。反观凤轩,嘴巴被桌布堵住,一张瘦巴巴的小脸涨的通红,那模样好不凄惨。
“唔...唔...”
一群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赵氏尖叫一声,顿时如泼妇一般跑过去推开那群壮汉,略显臃肿的身体趴在凤轩身上,哭天喊地的嚎叫道,“我可怜的儿啊,怎么被人欺负成这样,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啊!呜呜呜......”
赵氏骂骂咧咧的将那几名壮汉臭骂一顿,还毫无教养地诅咒人家祖宗十八代,说出的脏话难听无比,让凤清由顿感脸上无光,觉得凤家的面子都让她给丢尽了。
凤清由清了清嗓子想提醒赵氏,谁知赵氏丝毫不给他面子,仍然骂个不停。凤清由冷声道,“行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给我回去!”
老夫人见孙子被人打成这样也心疼的要命,哪里还顾得上身份和礼数?一张老脸冷硬的不行,埋怨地看向凤九道,“九儿,这几个人是你们山庄里的人吧,难道这就是你们璟王府的待客之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凤家一个说法!”
似乎直到这时,凉亭下的两位青年男子才注意到突然涌进来的一群不速之客。而君彦卿只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凤九,正在被凤家的老太太以一种十分凌厉的语气刁难。
白衣男子微微挑了一下眉,修长的身影如鬼魅般咻地一下落到了凤九面前,语调极其温柔地说道,“夫人,你怎么来了?大夫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老夫人这才艰难地缓了缓神色,行礼道,“老身见过璟王爷。”
一群人纷纷行了礼,但是君彦卿就像没看见一样,目光始终落在凤九身上,见她脸上面带倦色,想都不想就弯腰将她一把抱起,然后大步朝凉亭处走去,对于外人的眼光一概不管。
老夫人还从未被人这样无视过,一张老脸气的发白,可奈何对方位高权重得罪不起,于是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站在一旁的凤琴痴痴地望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感觉整颗心都要被软化了,孙姨娘似乎看出了女儿的心意,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提醒她注意场合。
“王爷,不知轩儿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重罚他!”老夫人终是气不过被人当空气,厉声质问道。
凤清由感觉心脏都冲到了嗓子眼,忙走到老夫人面前责备道,“母亲!轩儿出现在内院就不对,王爷只是小惩大戒,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老夫人哪里肯甘心啊,看着璟王正在忙前忙后的给凤九端茶倒水,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行!今日一定要给我们凤家一个说法,老身就不信了,这天下还没王法了!”
这时卓尘风才晃晃悠悠地从凉亭上走下来,因为输掉一把心爱的匕首,心情无论如何都不怎么美好。他扇着扇子朝老夫人走去,一双桃花眼即使没有勾人也忍不住让人心荡几分,斜嘴笑道,“老夫人要说法是吗?那本公子现在就来跟你好好评评理。”
在京城的时候,人人都道卓家二公子风流成性不务正业,是个名副其实的败家子,如今看来大家竟被他的表面蒙蔽了,原来这家伙隐藏这么深,竟然和璟王是好友,可想而知他的本事并不差。
卓尘风收回扇子,用扇子在背上挠痒,一边挠一边吊儿郎当地说道,“凤公子以观赏为名,私自带着两名书童潜进内院,趁人不备之际,对月兰身边的丫头进行猥亵,并且将其打晕后拖至无人之地欲行苟且之事,要不是府里的侍卫撞见将其救下,那丫头这辈子就毁了。不仅如此,王爷的脸面也会被你们凤府丢尽。老夫人,这就是你们高门贵府教出来的好儿子吗?王爷顾念王妃的心情,一而再再而三的没有将此事摆到台面上说,想给贵府留一点颜面,奈何老夫人一再讨要说法,那本公子就只能充当这个坏人了。”
老夫人听的怒火中烧,却仍嘴硬道,“不可能!轩儿才多大,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下作之事,一定是你胡编乱造陷害他!”
卓尘风打了个哈欠道,“老夫人要是不信的话尽管去衙门状告便是,自然会有人替你主持公道。哦对了,事发时四小姐也在,老夫人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四小姐。”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凤岚身上,凤岚原本只是渴望地看着卓尘风,渺小的仿佛不存在一般,整个人陷入自己的无限遐想中。如今突然被人提起,而且对方还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男子,她感觉整颗心都要激动地跳出来了。她从没想过卓尘风竟然知道她是凤家四小姐,那是不是证明他曾经关注过她呢?
“岚儿,你说!”
老夫人犀利的目光将凤岚拉回现实,要知道其实她是看见了卓尘风的背影才不知不觉地跟进内院,然后就看见凤轩和两个书童被人拿下的场景,旁边还躺着一个晕迷的小丫头。但是她一直躲在暗处并未出现,现在看来恐怕卓尘风其实早就知道她在跟踪他了。
想到此,凤岚脸色一红,压低脑袋嗯了一声,不敢看老夫人的脸色。老夫人顿时被气的踉跄两步,要不是别人扶着恐怕已经晕倒了,恶狠狠地怒骂道,“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孙女儿!”
“老夫人,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怪四小姐,要怪也该怪那位惹是生非的大公子,因为就算四小姐不说实话,本公子也是有别的人证的。如今四小姐实话实说,证明你们凤家还有明白人,真是可喜可贺啊。”
卓尘风语气十分诚恳,但听在老夫人耳里却更像是讽刺,这意思是说他们凤家人都是油盐不进的糊涂虫?但是事已至此,就算她再想把黑的说成白的也于事无补,于是只得冷着脸道,“看来这事还要多谢卓公子了,否则这小子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真是有愧王爷。”
“话说清楚就行了,王爷也不会真的怪你们,毕竟这个家里还是王妃嫂嫂说了算。”
他这样一说,众人的目光又不由地落到凉亭那边,发现一向高高在上的璟王正半蹲在凤九面前帮她捶腿,还时不时地陪笑问她力道是否满意,众人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天啊,这真的还是那位眼中不置一物的璟王爷吗?
老夫人收回目光,深知再闹下去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恨恨地叹了两口气先行离开了。老夫人都走了,别人自然也不敢再留下,于是一家子人在怒气和不甘中忿忿离开。
人群散去后,杜月兰才从一处隐蔽的小路上走出来,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凤岚身上,刚才她看的很清楚,这位凤四小姐痴迷的目光分明是喜欢尘风,想到此,杜月兰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道黯然之色。
“兰儿,你怎么了?”卓尘风走过去牵着她的手问,即便是心思不怎么细腻的卓公子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杜月兰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不能怪尘风,“没什么,走吧,九儿还在等着我们呢。”
凉亭上,凤九一面被丈夫舒舒服服地伺候着一面安静地看着台下的场景,杜月兰黯然的神情以及凤岚回头看见他们牵手时的失落,一一落入她的眼睛,看来他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待两人坐定后,凤九才道,“今天的事情总算妥善解决了,老夫人指不定心里怎么生气呢!我看这晚宴也别准备了,老太太是肯定不会露面的。”
卓尘风不怎么在乎地说道,“她当然应该生气,她家的好孙儿给她丢了那么大的脸,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不管怎么说,现在临云山庄住进来这么多人,况且赵夫人和兰儿也有些渊源,见面的话多有不便,卓公子,要不你还是带兰儿出去住吧。”
闻言,杜月兰的小脸顿时一红,轻声道,“这样恐怕不妥吧,我们还未成婚,万一......”
“兰儿说的对,我不能败坏她的名声。”卓尘风看着好友忙前忙后地为凤九捏腰捶背,脸上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我说你们俩个还没演够吗?观众都已经散场了,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君彦卿看也没看他一眼,又继续为凤九捏肩,冷哼道,“卓公子想要表演还怕找不到人吗?”
“我......”这家伙,说得他好像有很多女人似的,这让兰儿怎么想。
见他们又要争吵起来,凤九连忙打断道,“说到还未成婚,那你们两个赶紧成婚啊,只要成了婚,那一切不就都解决了吗?”
凤九的提议得到了某人的赞同,“还是夫人想的周到,只要杜姑娘搬出去住,那卓公子也不用天天在本王面前晃悠了。”
卓尘风翻了个白眼,不过话糙理不糙,反正他们迟早是要成婚的,为何不现在呢?读书人不都说年华易凋逝红颜弹指老吗?做人嘛,应当及时行乐。
“兰儿,要不咱们成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