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隐秘的风诡云谲,其实瞒不过天下有心之人。只不过对于所谓联盟,并不像在联盟有卧底的苏伏那样知悉。其中火云洞会参与,便令人无法想象,可事实就是如此。
神、青、莒三州各自警惕不提,商州之地除了加强戒备以外,便没有其余动作。该吃饭吃饭,该念经念经,该苦修苦修,该祷告祷告。在这些秃驴们看来,庐州不会愚蠢到征伐苦寒之地,两州虽有争端,却无宿怨,叶启心怎么也不会把目标放在商州上。
其余三州皆有可能。
若以概率论,首先应当是神州。太渊争夺一役,太乙圣地死了一个候补圣子,这是一种怎样的耻辱。要知道剑斋死了一个真传,那个真传尚未晋入真人,便举血祭,除莒洲外皆无幸免,这是何等的霸道。
然而云野游死于东都刻意布下的圈套里,十载过去,太乙圣地对此竟缄口不言。即便圣地不似剑斋那群疯子,也不会像如今,仿若死了个寻常弟子般,云淡风轻的暧昧态度,实在令人不解。
不要忘记太乙圣地可是天道盟的领袖宗门,圣地近载不曾展露爪牙,却无人会忘却圣地的强大。寻常大门阀,如黎家,也不过一个老祖黎远山能够挑起大梁。在真界,一个大门阀最硬性的标准便是有一个大宗师坐镇,若无大宗师坐镇,便须有接近大宗师威能的法宝或宝物方可。
当然,没有大宗师坐镇,即便有宝物,也很可能被取而代之。是以天下大门阀,除北邙宗占据地利的因素与散修盟占据大义以外,皆有大宗师坐镇。
所以,哪怕东都得太渊,十载积累,若无出奇制胜法,也无法奈何圣地。
不过,谁也不知道东都在太渊得了什么样的好处,门下弟子得到了怎样的提升。
青州其次,不提数千年前,五百剑修肆虐魔国的惨痛经历,两州争端素来不留什么情面。再而青州地大物博,乃肥美之地,能生养人,人类繁衍不息,据于其上之宗门,自然万代无虞。
由此可见萧南离剑斩五州,并非无来由,应可说是奠定剑斋无上地位的基石。这一点,也只有寥寥几个修为通天的大能看得通透。
而南部莒洲,百蛮山系十数万里,有百万妖族、四大部族、三十六洞、君山圣城各方雄踞。更重要的是,有妖皇楚度君临莒洲,这位霸主跺一跺脚,天下便抖三抖,有谁胆敢冒犯,必然无法善了。
且与北地庐州隔着无尽海相望,北地庐州若要南侵,实在难言个中苦楚。
这便是天下人对庐州动静的看法,殊不知东都早已为联盟定下基调。
东侵是大局,否则绝无法发起联盟。
当然,这天下人中,却不将莒洲,青州,东海包在内。
就在十万妖军开赴青州这一天,有道传讯飞剑化作的白光穿过迷蒙的云雾,穿过无尽海,越过无知无觉的海鸟,来到东海上空,却没有任何停顿,径自穿入水中。
白光毫无阻滞的来到龙宫大殿,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便停在正为底下因朝议而不断争吵,略感不耐的龙王龙君昊身前。
龙君昊端坐在王座之上,一身华美紫玉龙袍罩着伟岸身形,衬出他的无上权势。尽管已经尽力收敛,珠帘紫金冠里面铁画银钩一样的眉目,依然难挡的散发出龙王的威严与霸道,一双紫墨色的龙睛,苍茫悠远,又带着点点冷漠,仿似眼前一切生灵,都只是他的食物而已。
在远古神道时期,水族极为混乱,有些龙族果腹,不限于他族,便是水族亦照吃不误。
但此时此刻,这道传讯飞剑却令龙君昊冷漠的眸子闪过一抹异色,他大水一挥,抓住传讯飞剑同时喝断底下争吵:“闭嘴!”
龙王威严何等深沉,这一声断喝又非同小可,泄出的龙元在整个大殿内震荡不休,传入底下群臣耳中,宛如雷霆,顿时噤若寒蝉。
观此情景,龙王似乎控制不住身上狂暴的龙元。其实不然,他底下王座乃是对龙族有极大增幅的材质所制,天下罕有,即便龙宫财倾天下,也就制了这么一张椅子。
而龙族所用之器,自然愈大愈好,龙椅看似颇大,可若制成器,却不如己身爪牙锋利。
这还不止,此殿有历代龙王英魂庇护,庇护龙君昊与龙君昊亲口御封的朝臣。只要在此殿内,龙君昊甚可斩杀普通纯阳大能。
水族之臣亦有文武之分,两列一字竖排。
文臣首位是余修,他并不在争吵之列,是以对那传讯飞剑看得清明,龙王眼中异色亦尽收眼底。不由心想:外界能直接传讯陛下者,不外两位殿下与剑斋那位李屠龙,若是两位殿下,陛下当不会如此表现。传闻东都异动,李屠龙在此时传讯,怕应了下下签?
下一刻,龙君昊的话语便应证了他的猜测。
龙君昊大手一握,传讯飞剑顿化虚无,他面沉如水,缓缓说道:“李剑主传讯,北地庐州,不日东侵。”
他的语声极为平淡,仿佛在述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
但落在底下朝臣耳中,却是比方才一声断喝还要恐怖的天雷,劈得他们脑颅轰轰作响,一时竟有些呆怔。
“敢问陛下,此事可证?”
与余修一同排在首位的武将忽然开口,群臣便将眼神投到龙君昊身上,这也是他们的疑问。
“李剑主亲自传讯,必不会错,且此事还是苏伏那小子告知,此子不会拿此事开玩笑。”
龙君昊眉目渐渐冷漠,显见并非真的平淡。但他的嘴角却微微勾勒,说道:“看来此子消失十载,并非无有成就。”
那武将听得清明,只觉无言以对。天下谁能将《炼妖经》十载之内修成,若此成就不算成就,自己等妖数百上千年的寿命,不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然而大殿轰的像似炸开了的锅一样议论纷纷,龙君昊其后之言反而被他们忽略。
自上一劫末天下分五州,东海因毗邻青州缘故,反而成为坚定盟友。其余大门阀若垂涎水族异宝,必要先通过青州。而此时青州即将遭到入侵,那么身处青州身后的东海,也即将陷入不安宁中。
是以此时,群臣议论的便是青州能否挡下北地庐州。
“东都得到太渊业已十载有余,此次发难,绝非寻常,剑斋虽提前得到消息,恐怕凶多吉少啊!”
“凶多吉少?倒不至于,若有我千万水族之助,定可将东都赶回北地!”
“不可不可,人类素来狡诈多变,若是青州与北地暗中联合,要图谋东海奇珍异宝,岂不危矣?”|
“谬论!青州要图谋,只需举州来袭,何用勾结外州。”
“放屁!你此言之意,莫不是说千万水族与陛下之力,不足以抵挡青州?”
这一位水族大臣顿时醒悟过来说错了话,好在这水族朝堂与人类朝堂不太一样,水族没有人类那般狡诈多疑,更不会因区区言语就被治罪。
龙君昊的神色又冷漠的几分,但却不是因为说错话的大臣。青州若举州来袭,东海挡不住这是必然的。但青州要胜,必然也要付出极大代价,很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两大圣地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所以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也是因此,东海与青州才有联盟的可能。
“余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龙君豪的眼神落在了仍然气定神闲的余修身上。
“果是下下签!”
余修捻了捻颔下短须,慨叹道:“今晨臣施法卜了一卦,只见北地化作异兽正向青州而来。整个青州都笼在不详的黑云之下,似要被整个吞噬,此事真假倒不用质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一顿,清声道:“至于青州是否外结北地,臣窃以为大缪。两大圣地,玉清总所行之道向来中正平和,剑斋更是直来直往。若觊觎东海财富,断不会此时才下手。”
这就是表态了,余修站在青州这一边,就是坚定与青州的联盟。俗语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若龙君昊赞同余修,那么东海便要承担北地东侵的责任,出兵是必然的,而若是两州合谋,东海就非常危险了。
他的身份特殊,乃是群臣地位最高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着鱼袍的大臣,他是整个水族朝廷的宰相,一妖之下,万妖之上。
随着他的表态,底下群臣自然不敢再有议论,唯有站在武将首位的将领恭敬说道:“陛下,李剑主信中可有调遣水族之意?”
龙君昊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这位将领,两个问题皆直指核心,不愧是黑蛟族首领,水族兵马大元帅。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手放在王座支架上,轻轻叩击着,发出有些沉闷的轻响。这响声很清晰的落在群臣心底,顿时让他们会意,他正在思虑,不得搅扰。
在他的头顶上,是那条衔着黑色珠子的金龙。那颗龙眼大小的黑珠子,色泽极为明亮,黑得明亮,若是仔细观察,会看见异样光泽正缓缓流动,光泽每流动一圈,便有丝丝的,肉眼难见的气体喷涌而出,不知何处涌来的一粒灰尘,还未接近就被无声无息的吞噬成虚无。
龙君昊思忖片刻,忽而凌空一摄,便将那黑色珠子取来,用两根指头捻住,淡淡说道:“传本王命令,龙宫城戒严,所有水族今日起不得离开东海大阵范围。秦重!”
听见此言,众臣仍不知龙君昊是何决议,正自疑惑,那站于武将首位的将领听见自己名字,眼睛闪过一抹嗜血,神情微微兴奋,单膝点地道:“臣在!”
“本王命你,领十万精兵,兵发巴山大峡,若神州敢犯青州,就给本王打回去!”
龙君昊说着,屈指一弹黑珠,漠然道:“黑龙珠可助你退强敌,两大圣地亦不会坐视,去罢!”
巴山大峡便是神州与青州之间交界线。
这位叫秦重的武将乃是水族兵马大元帅,手下有数百万的水族大军,但精兵可不一样,那都是百里挑一的强兵。水族因天生限制,虽有千万水族之称,但大多未开化,并无多少战力。
秦重不但是水族兵马大元帅,还是黑蛟族首领。黑蛟族与龙族一般,生育率低下,族人不多,只有数十。但这数十黑蛟,对龙君昊忠心耿耿,都掌水族要职,可谓权倾朝野,地位只在余修之下。
他接过黑龙珠,不见悲喜,眸子却燃着狂热之火:“多谢陛下!”
这黑龙珠可是天成法宝,可呼风唤雨,可引天雷地火,乃是龙族一位黑龙前辈毕生修为的结晶,非常可贵。
东海基调定下,余修很快就忙碌起来,他要忙着给剑斋回信,还要调拨大军的物资,战端开启,还要源源不断配送,可以说有得忙了。
朝议散去,只余龙君昊独坐,他的浓眉微微蹙起,此番大战,一双儿女都在剑斋,是留在那历练,还是召回龙宫,他有些犹豫。
片刻后,他对着空气翕动嘴唇,虚空似有水流涌动,听罢龙君昊之言,便向外而去,至门口时,便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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