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萧无极领命来到岩城百里开外,在一处山坳找到了两个侥幸逃得性命,遍体鳞伤的同门。
“大师兄——”
两人齐齐发出喜声,紧接着却又咳嗽不断,两人的法体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
其中一个黯然哽咽说道:“对不起……十个小队共五十个师兄弟,只活下来我们两个人……”
萧无极摇了摇头,取了百草丹喂两人服下,轻声说道:“不要自责,能活着就是对剑斋最大的贡献。给我说说经过,守城的是哪位魔修?”
“是柳无邪!”那弟子满面黯然,“我们连岩城的大门都不曾踏入,青云真人或许……有些轻敌,柳无邪渡劫之后,实力非常恐怖,斗了不到盏茶功夫就败下阵来。真人死前拼命掩护我们逃走,却只逃了我们两个。”
萧无极点点头,掐剑印,使了个剑光分化,立成一道剑圈,说道:“你二人好生养伤,我去去便回。”
“师兄小心,柳无邪势气领域已成,非常诡异可怕……”
然而萧无极却哪里还有影子。
……
巳时二刻,九道天击过后约两刻,徐真卿身死的消息尚未传开。
曲郡昆城。
城中数万凡人都被两大圣地弟子客气地请了出城,俗话说的好,温言软语不如大棒一喝,这个过程颇是耗了不少时光。
对于被指派了这项任务的方奇与解湛兮而言,简直便是折磨。
“简直难以置信!”对于北邙宗自己撤出昆城,解湛兮的表现不是很高兴。
方奇在她的身旁,也是一脸闷气道:“你们剑斋的宝贝弟子,那个苏伏是怎样做到的?北邙宗可是大门阀,说退出就退出了……”
解湛兮自前两天与大宗师斗了两手,心头一直闷着一道气:“怎么,你还不满了是吗?你以为我很喜欢与你同行?天知道几时又来个大宗师截杀,方大真人,小女子无福消受啊!”
“这个……”方奇讪讪一笑,“我也是万万没想到,不过他应该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不然早就动手了。”
解湛兮忍不住道:“师相权与你们玉清宗到底有什么关系?”
方奇瞅了瞅左右,叹道:“那天之后我仔细回忆,才想起他的身份。于今约一千多年前,确实有一个师门长辈流落在外。他本是孤儿,为太上玉玑子捡到并抚养,还给取了名字,唤作师玉清,又收其为徒。后来他下山历练,结识了一个凡人女子,岂料太上不允二人结合,强行拆散,导致那凡人女子因思成疾,病死了。玉清师叔因此叛门而出,在北地觅地修行,晃眼过去千载,却带着散修盟回来报复。”
他苦笑一声:“或许是太过久远,他对玉清没有太大恨意,不然我们恐怕无法生还!”
“哼,还不都是怨你,我要是因此而死,做鬼也不放过你!”解湛兮想到凶险处,有些余悸。
说到这里,她撇撇嘴:“你们家太上也真是的,好好的一对情侣,为何要拆散他们?”
方奇却摇了摇头:“这也不能全怪她,我们玉清一门讲究清心寡欲的修行路,若是牵扯许多凡缘,恐怕无法臻至大成。太上对他抱有莫大期许,培养一个大宗师,本就有许多讲究。说句不好听的话,太上养他育他教他,希望他能为守护玉清而出一份力,并无不当之处,或者说这便是玉清师叔应尽的责任。可他为了一个凡人女子,便与玉清决裂,实在令人心寒的很。”
解湛兮表情顿时冷淡下来:“哦?清心寡欲,那就修你的清心寡欲去罢,少来烦我!”
方奇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讨好补救,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勉强让其阴转多云。
“你认为什么样的女子值得师玉清叛门?”解湛兮并不放过他,冷笑问道。
方奇挠了挠头说道:“玉清师叔至少要找个道同之人,唯有道侣才能相互扶持,走得更远嘛。”
“那样的情感并不纯粹,掺杂了别的东西。”解湛兮淡淡道,“修士拥有更加漫长的生命,就更应该找一份纯粹的感情。可能此后千载万载朝夕相对,若没有牢固的感情基础,迟早也会分道扬镳,不是么?”
她忽然想起十多年前,阎浮殿前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设身处地想一想,若你是师玉清,会怎么选择?”
方奇微微一怔,若他是师玉清,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宗门,一个是心爱之人。
每个人一生都会遇到无数的抉择,因着不同心态,背叛与否,在于背叛之后所得是否值得。
师玉清显然重于后者,所以他叛出了玉清宗。每个人选择不同,得到的结果自也不同。
譬如李潜父子,他做出抛弃李凌云的选择实属无奈。李凌云的心数不正,做出的选择多是极端且自私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些选择无形之中造就了他的下场。
这个时候的方奇并没有去深思,他望着解湛兮认真的表情,心知无法唬弄过去,只得低声说道:“我不会原谅太上,但也不会背叛玉清宗。”
很中正的回答,也很平庸,没有让人眼前一亮或者怦然心动的感觉。
解湛兮心中略有些失望,她淡淡点头:“我去巡逻一二,你歇着罢。”
……
巳时正,亦即巳时四刻。
照央城苏府落下一道剑光,来人着雪白色的长锦衣,肤如白雪,颜若天成,挽着天仙髻。
美眸投到晕迷不醒的水洛泽身上,细若柳叶的眉微蹙,灵识探视之后,发现其只是气血虚弱,精神枯败,并无甚大碍。她心念一动,便有一道雪白气场溢出,卷了水洛泽往苏府外而去。
“去!”
她神情变得淡漠,并指为剑,遥遥一指,虚空划过一道雪白的锋芒,其势如龙,宛如雷霆一样落在苏府中央。
轰的一声闷响,整个苏府突然震动两下,随后平静。
嗖!
一个身影自苏府内冲天而起,他于半空凝立,静静与之对峙,良久过去,他笑了笑:“姬师姐,十多年前我入门的时候,你就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缓缓地脱下身上的浅蓝道衣,露出里面的中衣与一层薄薄的蓝纱。脱去蓝纱,他的气息猛然转变,魔气沸腾而起,搅得空气嗡鸣作响。
“百灵化魂纱,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百灵化魂纱的来历已经不可考,然而它却是一件天成法宝。虽是法宝,却只有一个用途,那便是变成另外一个人。
彻头彻尾变幻,没有任何人或法宝可以勘破。因为变幻太过逼真,此宝有一个非常显着的缺陷,那就是常常会忘记自己是谁,道心稍不坚定,很可能从此以后就彻底将自己当成了所变幻之人。所以此宝也有人称之为诅咒之纱,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人前。
这人露出本来面目,徐徐落在黑瓦上,微微施礼道:“东都紫夜魔宗宗主亲传弟子费侯,见过韶华仙子,迟来的问候,望请见谅。”
姬师姐自然便是姬玄清,她清冷说道:“我问的是,百灵化魂纱为何会在你手里!”
“缘由较为复杂,仙子恐怕没有兴趣听我的故事。”费侯笑道,“而我更感兴趣的是仙子十多年前就怀疑我,为何一直没有揭穿我。”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潜入剑斋必有所图不是么?”
姬玄清想了想,却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杀死他们?我是指洛泽还有与你同一个小队的人。”
费侯轻声道:“我喜欢剑斋,喜欢剑修,喜欢青州的每一寸土地。如果可以,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你暗中下手杀了刘天翔,陷害苏伏,这作何解释?”姬玄清又问。
十多年前,苏伏因九命的缘故先后与两个内门弟子上过斗法台,但他只杀了一个人。在第二场决斗中,便是费侯下的暗手。
当时姬玄清发现了,并没有声张,她想知道此人到底是哪个大门阀的人,又是如何通过问心路,卧底进来有何图谋等等。
然而费侯太小心了,十多年以来,他的行踪像似透明一样,所有跟踪他的弟子汇报,他每次出行要么周游青州,要么流连某个城巷小酒肆,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可言。
费侯轻轻一叹:“那是师兄柳无邪给我下的暗令,因为传闻苏伏与叶真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本来也没有打算致他于死地,仅仅只是一个教训。被师姐察觉以后,我便知身份难以隐瞒,申请调离剑斋,可是师尊没有答应。”
“我得到的任务是尽量与你们打好关系,物色能为东都所用之人。然而十多年下来,只有两个可用。”
“哪两个!”
“许菁菁、李凌云。”
姬玄清美眸微微一闪,淡淡道:“许菁菁为父母缘故,情有可原。你又是如何说动李凌云?”
“他这人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很容易就能诱惑。他的骨头没有许菁菁一半硬,不过遗憾的是,许菁菁的父母死了。”
姬玄清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如此说来,东都自十几年前起便开始着手对付剑斋了!”
“确切地说,师尊上位以后。”费侯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问完了,若是你赢,不用手下留情,反过来,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杀死你!”姬玄清招手,飞剑自主回到她手上。
费侯身上的魔气浓郁得几乎实质化,他优雅地躬身:“谢谢,这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与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