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你啊,在干什么?”
“——啊?”
突然被人在极近距离下叫唤,昴发出呆傻的声音。
三名混混的其中一人,个子最小,被昴取名叫“阿汉”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昴的身旁,还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昴扭动身子,撇开那只手。
“滚开……”
“啊啊?”
“就各种意义来说,我都没空去理你们,我得去确认。”
“你是在开玩笑吗?”
昴推开阿汉想要离开巷子,但另外两个人杀气腾腾地挡住他的路。
“别碍事!我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为了否定那愚蠢至极、超脱常识的愚昧思考。
昴的怒骂声令男子们有点畏惧。趁隙奔过巷子,跑到大马路上就能脱离这种困境了吧。做出结论后,昴用力踩踏地面。
但是——
“——咦?”
踏出去的脚步摇晃不稳,膝盖失去力气跌倒。手往前撑,斥责自己竟然蠢到在这时候摔跤。
“唉呀,好奇怪……”
浑身使力想要站起来,但撑在地面的手臂却在发抖,不管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抬起身子。不仅如此,连撑起上半身都办不到。
“啊啊,动手了……”
听到带着焦躁感的声音,昴转头看过去,然后发现——
——倒地的自己,后腰部位插着一把刀。
“咳啊……嘎啊……”
意识到的瞬间,无法忍耐的剧烈痛楚堵塞喉咙。那是极为纯粹又原始的痛苦冲动。
——我被刺了!?
菜月昴难以置信。
带着刀子的“阿珍”抢先一步。没注意到阿珍早就拔出凶器,昴是在准备硬是推开他的时候被刺的。
短短几个钟头就尝到好几次这类的剧痛。可是不管体验几次,未来、永远都不可能会习惯这种痛楚。
“喂!你真的刺下去啦?”
“没办法啊!不然会给他逃到大马路上,到时候就麻烦了。”
“住手啦,笨蛋!啊——这家伙不行了,内脏被刺到的话只能等死了,喂。”
巨汉“阿顿”挪动昴的身躯,把身体翻过来,结果导致刀子刺得更深。
“——喔呜呃!”
剧痛之外又叠加其他痛楚,临终前的惨叫也被强制取消。
什么也不剩,失去了呼救和怒骂的力气。
重复沙哑紊乱的呼吸,喉咙浸泡在上涌的鲜血中像要溺毙。手脚的感觉越来越远,就连现在,思考一闪一灭微弱地快要中断。
视野再度化为一片黑暗。就跟上次一样,这次也要结束了。
——什么这次啊。
愚蠢到应该舍弃的思考,自己却紧抓着不放,真是可悲。
既然要抓那可悲的思考,还不如抓更实际的东西。
——死了意识就会转移,那就在死前掌握世界吧。
眼睛死了,手脚也废了,剩下能用的只有鼻子和耳朵。既然如此,那就将这两者用到最后一秒。不管是怎样的残存气味,管他听到什么怒骂声都没关系。巷子里的泥臭味,涌出来的鲜血铁锈味,现在,鼻子也死了。耳朵的机能似乎也只剩下些许。
“……什么……值钱……可是带着……”
“……糕!卫兵……捡……跑!”
“……逃!完蛋了!……的话可不是开完……!!”
听到的只有极为片段的对话。虽然有听到,但理解那些只字片语的大脑已经死了,所以就真的只有听而已。不知道能不能记住这些听到的话。记起来干嘛?记住以后要干嘛?要干嘛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
仿佛顺从率先死亡的大脑,其他机能也接连断气,最后吐出一口像是脱离肉体的沙哑气息后,菜月昴第三次——殒命。
意识清醒的时候,昴置身在黑暗中。
察觉到那是自己创造的黑暗,于是他轻轻睁开闭上的眼皮。眩目的日照烧灼瞳孔,昴小声呻吟用手掌遮住光线。
“小哥,要买凛果吗?”
耳熟的音色,朝昴丢了一个耳熟的问话。
卖水果的大叔表情已经古怪到无以复加了!另外他身边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一对姐妹花的?一个蓝头发一个红头发……
菜月昴来不及思考了,思维已经成为一团乱麻。
耳朵很正常。大马路上的喧嚣还是一样吵,与生命结束前的寂静天差地远。
就距离来看,不过就是往旁边弯进一条马路而已。
“连弯出那条巷子都办不到,真是丢脸啊。”
不算回答的话令水果店老板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白色伤疤看起来在抽筋,真是凶恶的面貌。不过,昴知道他其实是个乐于助人又会烦恼小孩的人物。
——只不过,老板不记得那些事了吧。
昴一边这么想,一边重新面向疤面老板。
“我这张脸你看过几次?”
“什么几次,你就生面孔啊。这么显眼的穿着和凶恶眼神,哪忘得了啊?”老板一下子收敛了刚才的古怪表情,信誓旦旦。
“凶恶眼神是多余的。顺便问一下,今天是几月几号?”
“塔木兹月,十四号。看年历的话,今年已经过了一半。”
“嘿,多谢。原来如此,塔木兹月啊。”
听了也不懂。说起来,这个世界的历法是怎么记录的呢?不可能会是太阳历吧?
“我说小哥,要不要凛果?”
老板耐心十足的配合沉默的昴,但单单为了一颗苹果耗费心力,对客人施展的亲切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老板的脸颊已经开始抽搐。
他本来就不适合笑脸,拼命挤出笑容反而可能把客人吓跑。神给予老板的天命极为残酷。面对这样的他,昴手插腰挺起胸膛回答。
“很不好意思,我是天地无穷的穷光蛋!”
“快点给我消失。”
痛骂声大到身体忍不住后仰,昴连忙夹着尾巴逃跑。
以两种意义来说,暂时有一阵子都不会到这家店来了。
“钱包,在。手机,在。零食和杯面也没问题,运动服和运动鞋都没有破洞。还有……”
掀起运动服,他探头往后检查背部。
正面的腹部还有后腰部分,每个地方都没看到伤痕,当然也没发生刀子长在上头的异常事态。
“呼——太好了,背后有伤的话可是剑士之耻。国中学过剑道的我,就算人生的道路脱轨了,剑士之路也不会脱轨。”
太阳高挂,柔和的风轻拂肌肤。繁荣的大马路上行人来往交错,刚刚又有一台蜥蜴马车通
过。
“好啦,状况证据都这么齐备,只能承认了。虽然有点难以置信……”
身上所受的伤全都消失,运动服上到处都找不到尘埃或血迹,手中的塑胶袋里还有尚未开封的零嘴正等着治愈昴的肚皮。
“也就是那个啰。”
原本抚摸下巴的手伸向前,昴朝着大马路上的行人弹响手指。
“——每次死掉就会回复到初期状态,就是这样啦。”
口口声声骂自己愚蠢至极,但还是做出这样的结论。
“就命名为死亡回归……以大败而回丢掉性命为前提的能力,实在是太符合我了。”
死后才头一次发动能力。如果说从必败无疑的状态来个大逆转是王道的话,那么败北后得到重新来过的机会,实在是个邪门歪道的机能。
“更认真的讲……这叫做时间回溯吧。只不过……最开始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无缘无故杀了我的家伙,也并非什么未来显化,而是真正存在过?”
菜月昴有些细思极恐的心态。
在限定条件下循环重复的现象。以游戏来说,这跟昴本身的意志无关,会藉由死亡回复到自动存档的纪录点位置。
“循环重复,或者说是回到过去。漫画类的作品很常有这种状况,但我在哪看过说理论上很难实现……把世界整个重做还比较轻松。”
尽管结论广泛粗浅,但仰赖标语和网路上的知识,时间回溯基本上被誉为梦中梦的梦想故事。虽说在被召唤到异世界时就已经无法用常识来解释了。
“而且套用死亡回归的话,至今的不自然现象就全都能解释了。”
回顾来到异世界后发生的事,昴已经死了三次。
第一次是和莎缇拉一同造访赃物库,第二次是和罗姆爷、菲鲁特一同化为艾尔莎凶刀下的牺牲品,第三次可以说是死得最没屁用,根本就是被游戏最初期的杂鱼敌人给干掉。
“话虽如此,半天之内就死了三次,也未免太快了。”
普通人一辈子只会死一次,所以仅仅半天死三次可说是颠覆常识。这十七年来都活得再平凡不过,但至今的十七年乘以三百六十五天再乘以三次都越过了生死格斗而活,想来实在感慨。
“说不定活着才是最他妈的绝望。”
原本的世界和这边的世界在生存难易度上差距太大啦。濒临生命危机的时候,太多阻碍堵住昴的未来了。
“就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共同事项来看——第一次的凶手八成也是艾尔莎吧。”
在第一次的世界,潜伏在赃物库黑暗处的人应该就是艾尔莎。
大块头的老人尸体是罗姆爷,昴和莎缇拉是在他们交涉之后才抵达。
“虽然八九不离十,不过会是因为……菲鲁特那家伙哄抬价码太高所以才交涉决裂吗……”
昴和莎缇拉很倒楣,闯进了艾尔莎杀人灭口的地方。
“第二次就更单纯了,我只是刚好在灭口的场所。两次都被同一个人杀害,艾尔莎那家伙应该是遇到就确定会死亡的地雷角色吧。”
用轻松俏皮的语气带过,昴试图淡化对艾尔莎的恐惧。
一开始就去考虑遇到艾尔莎的场所是很奇怪的事,目前遇到艾尔莎的可能性仅在“赃物库”。
而昴前往赃物库的理由,在于取回莎缇拉被偷的徽章。出发点和目的是“报答被莎缇拉拯救的恩情”。
可是,对于藉由“死亡回归”回到过去的昴来说,莎缇拉对自己的恩情早已被丢在消失的第一个世界。
在第三次的世界再次相遇——碰到的莎缇拉反应之冷淡,说明了这点。
莎缇拉不认识昴,理应回报的恩情早就不在了。
既然如此,就应该忘记莎缇拉的一切,提醒自己避开那个威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准备“死亡回归”这种能力,但至少得到了了解未来之事的技能。可以躲避的地雷就闪掉再通过,那才是正确的做法。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行动。很幸运的,现在知道手机可以换钱,卖掉它充作军费资金,用现代知识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梦想正在扩展呢,对吧大叔?”
“才想说你从刚刚就在念念有词,没想到突然就讲这个。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昴向身旁的摊贩征求同意,对方一脸困惑地回答。
冷淡的反应稍微伤了昴纯洁的心。偶遇的人们的态度,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没什么差别。
“不过呢,也是有就算自己在紧要关头还出手助人的滥好人呢。”
重要的东西被偷,又是在追赶小偷的途中。
救了跟自己不相干又没用的人,还花时间替他治疗,甚至不收谢礼就打算离去。
还配合没用之人的自我满足,最后下场惨不忍睹的滥好人。
“重复死了三次,了解到很多事。不,要是这样还不了解的话,这颗脑袋就太可怜了。不过我的脑袋没那么可怜,只有一点点可怜。”
“这次又在讲什么了?”
“八成有个模式。其中的必然——不管重来几次都一定会发生的事件,这其中具有强大的强制力。例如……”
从第一次到第三次,莎缇拉的徽章都会被菲鲁特偷走。
然后在赃物库,第一次和第二次都会发生艾尔莎残杀事件。就算是第三次的世界,昴即使死得和他们无关,但同样的惨剧一定还是会发生。
“不知道能不能战胜艾尔莎。真的不知道。不过,还是有知道的事。”
要是这一次——第四次放着不管,菲鲁特和罗姆爷毫无疑问会被杀。莎缇拉也无法避免要与艾尔莎一战。
那两人死了又怎么样,一个是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贩售赃物的恶棍,一个是厚颜无耻只想用高价卖出赃物的顽固女孩。
两个都是罪犯,不在了不是更清爽痛快吗?可是——
“啊——我果然是现代小孩啦。这种心情,是会被坐在电脑前的乡民当成白痴的。”
应该要表现出同情或慈悲这种无聊愚蠢的感受。
至少,昴不想假装自己很清高。他深信自己是情感淡薄的人,不管陷入怎样的事态,都可以无动于衷地平淡接受。也一直以为不管认识的人死了多少,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讨厌那样,心情上很厌恶。那两个人与善人差得远了,可是——知道曾经认识的人要被杀掉却放着不管,我办不到。”
结果,就只能顺从感觉走了。
但是菜月昴一点都不担心,至少,虽然花了这么多时间,却也弄清楚了一定的头绪,他感觉自己有点膨胀。
“毕竟……现在的我超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