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宜嫔,还真叫苏帘疲惫,好在没过多久,小凌子进来通报说玄烨去了她的澹宁殿,太后这才不留她。
宜嫔亲亲热热拉着苏帘的手互相行了拉手礼告辞,“早听说澹宁殿修缮得雅致又大气,我一定要去登门瞧瞧,还望苏妹妹不嫌弃。”
人家都这么说了,当着太后的面儿,苏帘也不好拒绝,便含糊着敷衍了过去,匆匆便向太后行了礼,离了寿宣春永殿。
苏帘走了,宜嫔姊妹自然也没在寿宣春永殿都逗留,才刚出来二步,宜嫔便埋怨地瞪了郭贵人一眼:“就算不顺着我的话,也别给我扯后腿呀!方才在太后跟前,你都说了些什么?还不如装哑巴呢!”
郭贵人很是不服气地道:“姐姐!咱干嘛那么讨好她!平白失了身份!”
“身份?!”宜嫔语气讽刺,“要是没有恩宠,要身份管个什么用?!你又不是没看见,皇上有多宠着她!你就算不与她交好,也别总是话里带刺!没瞅见瑚尔浑氏都落到什么地步了吗?”
郭贵人嘟了嘟嘴:“且看着吧,我不信她能总那么得宠!”一想到自己那日被抬进养心殿,却完璧归赵回道翊坤宫,郭贵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宜嫔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以后你别掺和就是了!装哑巴你总会吧?”
郭贵人满不情愿地道了一声:“知道了。”
宜嫔好声好气地道:“就因为那个没脑子的瑚尔浑氏,皇上那么长时间都不待见我!我是多么不容易才挽回皇上的,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咱们姐妹一同入宫,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如今,整个郭络罗氏的荣耀可都是寄托在你我二人身上了!如今宫里嫔妃不少,日后怕是更多,咱们若不能好好彼此扶持,日后下场只怕比瑚尔浑氏好不到哪儿去!“
郭贵人忍不住道:“咱们有五阿哥呢!”
宜嫔叹息道:“五阿哥还小,日后能否成器还是未知之数。我送他去太后膝下,求的不过是个依靠。还好太后爱屋及乌,给我几分的面子。”看着自己亲妹妹还是一副不怎么福气的样子,她便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收敛着些。什么话都好好在脑子过几回再出口!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罪了人去!”
澹宁殿正殿的西次间,楠木雕竹纹轩窗之下,黄花梨木炕上穿着开裆裤的小猴子四肢伸展地躺在柔软的秋香色软缎蟒纹炕褥上。玄烨笑眯眯着眼睛,侧坐在木炕边缘,手里缠着一串白玛瑙一百零八子手串,手串上垂下来一条明黄色的鲜艳流苏,正在半空晃荡着。
小孩子都容易被鲜亮的颜色吸引,随着那流苏的晃悠悠,他乌漆黑的眼珠子也跟着流苏的摆动而转动。
玄烨逗弄得不亦可乎,摇晃着那流苏。看到小猴子伸手拉抓,他就嗖地将流苏朝上方一提溜,顿时,小猴子短短的手便抓了个空。如此往复,几番失败。小猴子瘪了嘴,眼睛里蓄满了泪花,一副随时要哭的样子。
玄烨顿时有些慌了,他刚进来便瞧见小儿子又白胖了几分,喜欢之下才起了逗弄的心思,哪里想到胤祚如此不禁逗?虽然无数次当爹了,但是哄孩子的本事。他可是一点都没有的!
苏帘见状,急忙快步上前来,一把抱起炕上的小猴子,轻哼着拍着他的后背哄着,总算叫他把那眼泡里的泪给咽了回去,一边横眉狠狠瞪了玄烨一眼。都多大的人了,还挑逗儿子玩!!
玄烨尴尬地笑了笑,忙褪下腕上的手串挂在小儿子脖子上,嘴里道:“嗯,别哭。喜欢给你就是了!”
小猴子大约是真的喜欢那明黄的颜色,立刻便用肉呼呼的小手抓着流苏,然后——往小嘴里塞——
“不能吃!”苏帘忙七手八脚地从小猴子手中夺过那流苏,忙给他摘下了那一百零八子的玛瑙串子,顺手给丢在一旁黄花梨缠枝莲小炕桌上,又瞪了玄烨一眼道:“别随便给他东西!他又不晓得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最近总是爱往嘴巴里胡乱塞东西……”说着便拿了炕褥上一个不起眼的杭细料子玫红色的小条枕塞给小猴子,随他撕咬去。
把哄好了的小猴子搁在褥上,玄烨面色有些尴尬,只好低咳了两声,道:“你方才去给皇额娘请安了?”
苏帘嗯了一声,给儿子盖上一条鹅黄云缎的小薄被子,道:“还碰见了郭络罗氏姊妹——”姊妹共侍一夫——还真是艳福不浅啊!无论宜嫔还是郭贵人,都是容色佼佼之辈、华美娇丽之姿。
玄烨点头道:“皇额娘的确有几分青眼宜嫔,郭络罗氏此人,热络亲和,并不难相处。”
苏帘撇撇嘴,道:“就是太热络了,才叫人招架不住呢!”即使宜嫔表现出来的演技再好,假的就是假的,苏帘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应对,还不如她妹子好,不喜欢便不搭理,偶尔带点刺也不是不能忍受。
玄烨不禁抿嘴,“朕挑了宜嫔姊妹,不过是充数罢了,你若真不喜欢和她们姊妹相处,以后也不必勉强自己。”
这话算是说中了苏帘的心,就算来了园子,苏帘也希望以后各过各的,谁也别打扰谁。唤了乳母舒尔都氏进来,叫她照看小猴子喂奶,便与玄烨一通去了东面次间小憩。
这厢饮了一盏冰碗解暑消渴,四禧捧了新摘的栀子花,插在一个青花瓷岁寒三友的小巧玉壶春瓶中,摆在苏帘身旁高二尺八寸的八角紫檀香几上,顿觉幽香扑鼻。澹宁殿从不焚香,四季供奉时鲜花卉,春摘玉兰或碧桃,夏则栀子、蔷薇之类,秋常奉金桂、百合等,冬日则只有杏梅或水仙,行宫里最不乏的便是四时芬芳。
玄烨亦饮了冰碗,道:“皇额娘既喜欢你,你就常去寿宣春永殿请安,只是有一点,若她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敷衍着,别应下来。”
苏帘犯了疑惑:“太后也不缺什么吧?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玄烨微微一顿,露出思忖的模样,自语道:“怕是她不会亲自开口……”
“啊?”苏帘更是狐疑了。
“没事。”玄烨淡淡一笑,搁下手中的冰碗道:“这味道不错,再来一碗!”
王嫫的手艺,自是不必多说,苏帘也很喜欢喝她做的冰碗,既凉快又酸甜可口。冰碗所用牛乳都是发酵过的酸奶……这个时代的酸奶,用的还是复杂的人工发酵之法,味道浓醇可口,再配以各种时鲜水果,味道就更是地道了!绝非后世那些加了无数添加剂的冷饮所能比的!
饮了酸凉可口的冰碗,方才开了胃口,用过了午膳。玄烨径自躺在里头床上上眯着了,苏帘却不困,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一个刻丝团扇,心下却才想着玄烨午前说的那些没头没尾的话,瞧了一眼帘子外头叶嬷嬷,便轻挪动脚步出来,问道:“我瞧着,皇上与太后怎么还是有几分隔阂的样子……”
叶嬷嬷端庄微笑道:“太后虽然慈善,但到底不是皇上的生母。”
苏帘笑容微微一敛,低声问道:“太后她……一直都是住在寿康宫吗?”
叶嬷嬷面有几分不适之色,但很快一闪而去,嘴里谨言道:“是。”先帝驾崩之后,皇上年幼,一直不曾挪宫,太后便在坤宁宫住了数载,后来皇上大婚,才不得不给新后赫舍里氏让出地方来,这才搬进了寿康宫。
叶嬷嬷瞧了里头皇上大约是真的睡着,便小声儿道:“娘娘,奴才劝您一句,太后之事,您千万不要掺和进去,皇上自有圣断。”
苏帘虽则不爱过问宫里的事儿,但是太后……有这么个好相处的婆婆,在古代的确不易,何况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却要住在寿康宫,难得太后竟然一句都没有在她面前抱怨。只是这种事,终究要看玄烨的意思,苏帘的确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低低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侧脸看着那色如白玉,仿佛不然一丝尘垢栀子花,静静半开在玉壶赏瓶中,那袭人的香气,在午时沉静的时光中,静默幽然。苏帘伸手抚摸着那洁白的花瓣,栀子花并不是极美的花,却是最干净的花,偶尔摆设一两回,倒也清雅得很。
心中想着,不由道:“对了,六阿哥房里别摆鲜花,小孩子娇嫩,万一对花粉过敏可就不好了!”苏帘记得,那头次间的炕案的珐琅赏瓶中好像就插着着新开的白蔷薇。
叶嬷嬷点头称是,“蔷薇带刺,若是扎着小主子就更不好了。”说着便吩咐身旁的螺玳去办了。
“我听说宜嫔和郭贵人还有公主都住进了云崖馆?”苏帘问道。
叶嬷嬷笑道:“那可是个清凉宽敞的好地方呢。”
苏帘半是自语地道:“加上一个德嫔,德嫔素来不惹事,宜嫔也不是个挑刺的,郭贵人也不至于像瑚答应那样。这回……但愿少些事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