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点心,足足有八碟子,都是搁在斗彩九秋玉兔纹的葵口小盘中,都好看又精致,佟贵妃顺手便拈了一枚小巧的菊花佛手酥,轻轻咬了一口,只觉菊香清雅蔓延在口齿间,便点头道:“果然不错,你们都尝尝吧!”
澹宁殿膳房里的都是从御前养心殿御膳房调拨来的掌膳太监,手艺自然是一绝,菊花佛手酥、枣泥山药糕、芙蓉香蕉卷、薄荷水蜜糕、山楂马蹄糕、一品玉带糕、永春桔红糕、玫瑰九层糕,俱是拿手的精品,色香味俱全。
这样的点心,可不是阿哥的小厨房能做出来的,就连毓庆宫都有所不及,故而用过之后,太子福晋和三福晋齐齐变了几分脸色。
太子福晋咽下口中的香甜软糯的点心,问道:“这都是苏母妃宫的掌膳太监的手艺?”
扎喇芬笑道:“我催促得紧,故而来不及做更精致的,二嫂莫嫌弃。”
太子福晋瓜尔佳氏不由闭上了嘴巴。
扎喇芬夹了一快玉带糕塞进嘴巴里,看着面色各异的嫂子们,心中不禁得意了三分,心中道:哼,叫你们敢瞧不起我额娘!
三福晋董鄂氏心有不快,便声音略扬起三分,尖着细嗓道:“这样精致的点心,可不是哪儿都有的,我可得要多吃几块,日后保不齐便吃不到了呢!”说着她看了一眼太子福晋瓜尔佳氏,咯咯笑着问道:“二嫂,怕是毓庆宫的膳房也没有这般手艺吧?”
扎喇芬听了前半句只觉得意更深了三分,可是后头的话,已经明摆着是挑唆太子福晋与澹宁殿的关系了。
扎喇芬脸上一紧,正不是该如何化解的时候,太子福晋淡淡道:“打早便听说了,苏母妃膳房的太监都是御前调过去的,我们毓庆宫的掌膳太监以前也是伺候过汗阿玛的人,想必都是差不多的。”——太子福晋虽然骨子里有傲气。却也不是轻易能挑拨的愚笨之人。
三福晋听了,不由讪讪笑了:“二嫂说得是。”
扎喇芬不由偃旗息鼓了,看样子她炫耀的举动的确有些不妥了,正想着该如何挽回一下。四福晋悄然走上前来。温声徐徐道:“五妹只不过是带了些小点心罢了,三嫂想得倒是想得深远。”
三福晋如何听不懂四福晋话中的讽刺之意,脸上却不见恼怒之色,却忙呵呵笑了:“哎呀,我就是生了一张大嘴巴,总是有口无心的,动不动便说出不得体的话来,幸而二嫂宽宏大度,从不与我计较!”——太子福晋不与她计较,便是讽刺四福晋太爱挑刺了。
扎喇芬见四嫂面色尴尬了三分。便扬着俏声反唇相讥道:“我也嘴巴大,想必三嫂也不会与我计较!”
三福晋脸上勉强保持着笑容:“那是自然的。”
太子福晋淡淡扫了四福晋一眼,若有深意地道:“四弟妹倒是格外爱护五妹。”
四福晋面上挂着端庄的微笑,略一低头解释道:“五公主是我们爷的亲妹妹,我自然要疼护几分。”
三福晋嗤嗤一笑。声音上扬,满是不屑之意:“哟!瞧四弟妹这话说的,就好像五妹不是我们爷还有太子爷的亲妹妹似的!”
四福晋一时间尴尬开来,她急忙解释:“三嫂,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福晋冷冷一笑,立刻堵了上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佟贵妃这时候徐徐开口,语气淡淡为四福晋解围道:“乌拉那拉氏的意思是说。五公主和四阿哥是一母所出。”
三福晋蛾眉一挑,冷笑连连:“原来四弟妹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怎不知道四阿哥竟是澹宁殿苏母妃所出?这话要是传进了德母妃耳中,不知四弟妹该怎么去解释呢?”
四福晋听了,脸色不由白了三分。自打进了阿哥所,少不得日日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服侍。但德妃娘娘并不怎么待见她,爷一直多去她房中,德妃娘娘便有所不满,缕缕教训她身为福晋应该贤惠,应该多劝诫四阿哥雨露均沾。四福晋心中委屈。却也只能承受着。相比之下,还是澹宁殿苏娘娘宽和一些,起码不会多插手爷的后院。
而四阿哥与三阿哥多有不合,故而自四福晋进门,三福晋也没少从中挑剔,故而妯娌不合。若是三福晋跑去德妃跟前挑拨——只怕四福晋又要少不了一顿训斥。
太子福晋这时候却转变了态度,帮腔着四福晋:“三弟妹可是想岔了!四弟是德母妃所出,而五妹也是德母妃的亲生,这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呀!”
三福晋一听,不由愣住了,可不是吗?五公主玉牒上的生母也正是德妃乌雅氏啊!太子福晋说得一点都不差,可是人人都晓得五公主是澹宁殿苏娘娘的女儿,德妃只不过占个虚名罢了!可偏偏,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却恰恰是不能挑破的!
四福晋忙感激地看了太子福晋一眼——虽然她心中并不感激瓜尔佳氏。太子一直对四阿哥多有拉拢,四阿哥也早就表示过自己想做贤王,故而太子福晋对四福晋平日里还是不错的,却也偶尔打压一下,以保持自己的威仪。说白了,就是恩威并施罢了。四福晋早已看透,却少不得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样,以满足太子福晋的虚荣心。
扎喇芬看着几位嫂嫂的交锋,心中暗叹自己还是太嫩了点!若非仗着自己的身份,还有汗阿玛的宠爱,她那点子手段,估计都上不得台面,如此也便蔫儿了,不再多说话。
离开清漪殿的时候,是四福晋陪伴着扎喇芬,其实四福晋对这个公主妹妹挺有好感的,没怎么有公主的架子,容易相处,长得清甜,心思也还算单纯,更要紧的是自家爷极护着,她自然要夫唱妇随。
拉着五公主的小手,四福晋轻声道:“三嫂性子就是如此,五妹以后多小心着点就是了。”
扎喇芬点点头,仰头道:“四嫂,方才多谢你了。”
四福晋慈爱地道:“这话就见外了。只是——你的确说话有些冲动了。”
扎喇芬撅了撅嘴巴,三嫂这个人的确好讨厌啊!
回了澹宁殿中,苏帘正在一勺一勺喂小羊羊吃蛋羹,一边听着扎喇芬在清漪殿的经历,苏帘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门子:“多长些心眼儿吧!你那点子小花招,都不够人家看的!”
扎喇芬撅着嘴巴道:“额娘,人家是想给你出出气嘛!”
“你那只眼睛瞧见我生气了?”苏帘忍俊不禁,“我巴不得她们远着我点呢!要是都跟你四嫂似的隔三差五来一次,我才要受不了呢!”
扎喇芬愣了愣,忙问道:“额娘,您不喜欢四嫂常来吗?”
苏帘搁下手中的粉彩胭脂红团凤高足宫碗,顺手将三阳开泰图纹的织金缎小薄被盖在小羊羊身上,淡淡道:“算不上不喜欢,只是谈不来。”——她跟这些个福晋们,真心谈不来。
扎喇芬想了想,却道:“我觉得四嫂挺好的。”
苏帘轻轻一笑,而上东珠摇曳生光,衬得面颊温润如玉,徐徐道:“你要是与她合得来,多走动亲近些也无妨。”——从四阿哥哪里看,四福晋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小猪猪不利的。
侧脸瞧着女儿那鸭蛋可人的面庞,这丫头也是半大的姑娘了,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了,苏帘并不阻拦,只温温笑道:“额娘的小猪猪,也要长大了。”
扎喇芬一听,立刻不满了,她躲着脚丫叫嚷道:“额娘!!不许叫我‘猪’!!”
苏帘吃吃笑着,看着她那恼羞成怒的小脸,心头却欢喜得很,这丫头,脾性倒是养出来几分了。
扎喇芬一瞥小脸,却看到了案几上大捧盒中的针线活计,忙凑上去瞧,是几个新制成的荷包,只不过个头都颇大。往往荷包、香囊等物,都是务求小巧精致,可眼前这几个,足足有成人的巴掌大了!扎喇芬看得稀奇,却想不透是用来做什么的。
苏帘顺手又拿起两片剪裁好的锦鲤纹妆花缎,一边缝着,一边道:“你十三弟过了生日,就要进宫读书了。他那个贪吃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可总不能让他在宫里也整日斜挎这个背包装点心吧?所以只好给他多做几个大点的荷包,到时候装了零嘴儿,揣在袖子里,或者塞怀里,都不打眼。”
扎喇芬顿时便明白了,却嘟嘟嘴道:“额娘,您太惯着小虎子了!瞧他都胖成什么样儿了!我看他才应该叫‘猪猪’呢!”
苏帘不由扑哧笑了,小虎子的确胖滚滚的,像个小肥猪的似的,不过苏帘却摇头道:“他这算不得什么胖,你六哥六岁以前的时候,那才叫胖的,老远看上去就像一只球,在滚来滚去!”
扎喇芬听得稀奇,不由瞪大了眼睛:“真的吗,额娘?六哥现在那么瘦瘦高高的,小时候居然那么胖?!”
苏帘忙点头,“别看小时候胖,等入读之后,又要读书又要骑射的,肯定肥肉蹭蹭往下掉。所以我得提前预备着,别叫你弟弟饿着。”——以前她还给小猴子减肥过呢,不过现在想想的确有些后悔了,那么点儿的孩子,胖些有什么关系?结果现在瘦得,想补都补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