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皇帝进来便看着一地碎瓷,忍不住问了一句。
嘤鸣瞅见竟是皇帝,蓦然眼圈便红了。
“怎么了?”皇帝见嘤鸣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急忙上前来,坐在床头柔声问道。
嘤鸣鼻子一酸,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在皇帝面前露出如此模样,旋即,更是歪在了他怀中,眼泪都差点要掉下来了。
皇帝轻轻抚着她的肩膀,“谁给你委屈受了?跟朕说,朕给你出气还不成吗?”
嘤鸣眼里的泪打个转,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地道:“皇上,臣妾想求您一件事——这件事有关前朝,您要是觉得臣妾这是干政,臣妾就不说了。”
皇帝轻轻笑了两声,“这算什么干政?何况,鸣儿不说,朕也知道你想求什么。”
“诶?”嘤鸣诧异地看了皇帝一眼,你丫的会读心术不成?一时间都忘了哭了。
皇帝从袖中扯出一块明黄色绣了海水龙纹的帕子,擦了擦她湿漉漉的脸蛋,“鸣儿娘家的事儿,朕还不清楚吗?眼下你关心的,自然是你的同胞哥哥纳兰修齐,即将殿选的事儿。”
“放心吧……”皇帝在她耳畔低低吐息,“朕必叫他太和唱名!”
嘤鸣瞬间瞪圆了眼睛,太和唱名?!也就是在太和殿读名上殿,接受皇帝亲自加封官爵。而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有殿试的前十名!也就是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已经二甲的前七名!
说实在的,嘤鸣还真没奢望过修齐能得如此荣耀!
她急忙摇头道:“臣妾的哥哥考进士问题不大,可前十名就……”她瞅着皇帝那张浑然不以为意的脸。便低声道:“这不太好吧?若是日后旁人议论,说哥哥是因为臣妾得宠的才得如此荣耀,可就不美了。”
皇帝呵呵一笑,“鸣儿想多了!纳兰修齐,可是纳兰容若的侄孙,谁敢非议什么?”
纳兰氏书香门第的名头,的确是个巨大的保护伞啊。嘤鸣心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再说什么。既然纳兰氏有她这个得宠的舒妃。只怕永远少不得会有人议论纳兰氏子弟是靠着她的裙带关系才在官场如意的。就算修齐名次不好,难道旁人就不说这些话了?只怕是不会,既然如此。让修齐名次好些,也是好事。
嘤鸣抬起头,正色看着皇帝:“若是哥哥殿试考得好也就罢了,毕竟文无第一。物无第二。若是文章写得不好,皇上就随便给他的名次就成了。只要别是同进士就行了。”
殿试一甲是状元、榜眼、探花,是进士及第出身;二甲,则赐进士出身;三甲就悲催了,同进士出身。别看只差一个字。那就相当于夫人和如夫人的区别。
“好!”皇帝笑着应了。
至于英宛的事儿……嘤鸣此刻心绪已经平静了。老郡主的意图不会得逞的,且不说她这里不会点头,皇后和太后更不会看着她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所以。英宛不会被留选的。而今年的选秀与殿试时间怕是赶在一起了,皇帝怕是没那么多心思关心选秀的事儿。基本上就是太后和皇后做主,英宛肯定会被撂牌子的。
这时候,王钦慌慌张张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着道:“不好了!皇上,二阿哥——薨了!”
瞬间,内殿中寂静无声,然而寂静只是暴风雨的前奏!!
“混账!!”皇帝骤然暴怒而起,一脚踹了出去,“你这狗奴才,焉敢诅咒朕的儿子?!!”——永琏不过是得了风寒,薨了?简直是荒谬!!
皇帝这一脚用力极大,生生把王钦踹出半丈远,王钦口中吐血,连连磕头道:“阿哥所的太监小福子回报,说二阿哥今早喝了药、饮了半盏桑菊茶,便又睡下了,午时进去送膳,却摸到二阿哥已经没有了气息,身子也已经凉透了!!”
皇帝怒目圆瞪,绣着团龙纹的马蹄袖下,拳头已经隐隐打颤,“永琏……这怎么可能?!”皇帝狠狠一咬牙,便大步跑了出去,他自然是要去阿哥所看个究竟!
皇帝已经走了,嘤鸣却怔怔失了神,皇后的儿子……死了?!
二阿哥永琏,刚刚被皇帝秘密立储的隐太子……死了?!
这怎么可能?大阿哥不是已经被禁足了吗?!他应该没有机会再下手啊!!
是的,之前那日嘤鸣便洞悉了其中的问题,太医给二阿哥开的芫花汤没有问题,大阿哥送给二阿哥的桑菊茶也没有问题!而二者一起服用问题就大了!
中医有十八反,其中一反,便是芫花与甘草,二者相恶,若是同时服用,便会成为一种毒药!若是服用得多了,便会置人于死地!!
嘤鸣不懂中医原理,然而十八反作为中医的最大禁忌,她自然是知道的!甘草性温和,然后却与海藻、大戟、甘遂、甘草相克,是断断不能一起服用的!!
这是任何一个老中医都知道的基础道理!!为了阻止大阿哥,嘤鸣才不惜早产嫁祸他!不为别的,她固然恨极了皇后,却也断断不能叫皇后没了儿子!!
然后,现在二阿哥永琏薨了!!
嘤鸣良久地沉默着,心中却已经翻江倒海。
忽然,嘤鸣脑海中一闪,方才王钦说了,二阿哥今早喝了药又喝了半盏桑菊茶……只怕是芫花、与桑菊茶中的甘草立刻形成了毒性,才毒气攻心而死的!!只怕这几日,二阿哥已经数次这般服用了,所以几日积累之下,才致命!!
可是问题来了,二阿哥既然中了毒,为什么太医没有诊断出来?!
嘤鸣虽然不会把脉,可是太医们都是医中稽首,怎么会竟然连中毒这种脉象都把不出来?生生叫二阿哥中毒而死?!
那日在二所殿中,大阿哥虽然带来的是“桑菊茶”,可太医就在旁边,难道竟不知道桑菊茶的配方不止有桑叶、菊花,还有一味甘草吗?!为什么却一声不吭,不加阻止?!
看样子二阿哥的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啊。这里头的水,怕是深着呢。
二阿哥的之死,让整个圆明园行宫波澜乍起,仿佛是油锅中滴了一滴水,顿时沸反盈天。是啊,这可是皇帝的嫡子,中宫皇后嫡出的儿子,竟然就这么死了。
二阿哥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发现他喝的药与桑菊茶相克,然而他死了,这事儿自然捂不住。因为皇帝传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让他们一起查二阿哥省生前所喝的药、吃的东西。皇帝第一个便不相信,自己健健康康的儿子,会死在风寒上头!
而理所当然的,立刻便查出了二阿哥的死因。
芫花,与甘草。
之前为二阿哥开了芫花汤的胡太医与秦太医,二人当夜便上吊自尽,留下血书,承认是自己不察,以死谢罪了。
深夜寂寂,枕畔的猪妞已经睡得酣熟,而嘤鸣却无眠了。
半夏打了帘子进来,道:“娘娘,皇后在阿哥所里抱着二阿哥的遗体,不肯叫二阿哥入殓。”
人死了,都是要进棺材的,皇后这又是何苦呢?
“帮我准备暖轿,我要去看看。”嘤鸣忽然道。
半夏一愣:“娘娘,您还在做月子呢,何苦夜里风寒,您何苦……”
嘤鸣长长叹息着,“去准备暖轿吧。”
半夏哀叹了一声,只得按照嘤鸣的吩咐去办。
二所殿,数日前,她曾来过一次,那时候二阿哥还活生生的,如今却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皇后抱着自己儿子的遗体,双眼已经哭得肿若核桃,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皇上!!天底下有这样的兄弟吗?竟丧心病狂地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杀!!简直是禽兽不如!!”
大阿哥永璜此刻就跪在殿中,他直挺挺跪着,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愧色,反倒是昂着头,满脸的冷笑。
大阿哥一句不辩,然而太后却怒斥道:“皇后!哀家怜你失子可怜,但你也不能如此胡言乱语!大阿哥哪里懂医术,哪里知道芫花甘草同服有毒?!分明是太医照顾不周,未曾及时发现,才导致永琏夭亡的!永璜是无心之失!”
皇后眼里满是怨毒之色,“无心之失?”皇后忍不住冷笑连连,“大阿哥心肠歹毒,连臣妾这个嫡母都能行刺,毒死亲弟弟自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皇后凝望着皇帝那冷森的面孔,急忙道:“数日前,大阿哥生生将怀孕才七个月的舒妃推到在地,以致四公主早产!若非舒妃体健,只怕就要一尸两命了,可见大阿哥心肠何其狠毒啊!!”
沉默不作声的大阿哥却扬声道:“汗阿玛,儿子没有推到舒母妃!”
太后听了,立刻冷哼了一声,“舒妃如何摔倒,还没查清呢!皇后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泼永璜一身污水,到底是何居心?!”
皇后看着怀中已经再无半分声息的儿子,悲怒几乎一发不可收拾,“臣妾倒是要问问太后您,为何要如此袒护害死永琏的凶手?!难道只有大阿哥才是您的孙儿,永琏就不是吗?!!!”皇后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嘤鸣就止步在殿外,无声无息地看着殿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