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别想跑。”桓远揪住女儿的衣领将她拽了回来,“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都跟谁待在一起?”
“还能跟谁?自然是同阿瑶她们。”
“哼!”桓远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把你爹想得也太没本事了。你们那点事我全都知道。”
“知道就知道呗!这次我可不会听你的。”桓辞冷哼道。
桓远叹了口气,目光忽变得幽深了许多:“丫头,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不管是他家的那点烂事,还是他现在的身份,都与你不合适。你就听爹的话,找个其他人吧。我最近发现一个可造之才,此人你前些日子见过,就是孔将军的幼子孔林。我料想他必不会安心给朝廷做事,不如拉拢他过来,让他做你的夫婿,如何?”
“不如何?”桓辞好奇地盯着父亲,回想着他方才的话,“父亲,你说的伏府的烂事是什么事?难道你知道什么隐情?”
桓远松开桓辞的衣领,负手走到门边,幽幽地望着庭院,唉声叹气道:“那孩子其实是伏维的亲生儿子啊,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这么多年伏维把他养在身边,不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吗?”
“阿爹,你在说什么?你说阿默是谁的孩子?”
桓远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傻姑娘,他们家的事太复杂,你怎么能嫁到那种人家去呢?”
桓辞哪里还能听得进,如今她满脑子都是伏慎的真实身份。他竟是伏维的儿子吗?那他究竟知不知道此事?如果衙门审理此案,会不会牵扯出真相呢?
最可恨的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她竟然又一次离开了伏慎。
“不行,我要回并州去。”她一拍脑袋便做了决定。
“你哪儿也不准去,好好在代州待着。”桓远伸腿堵住了她的路,冷斥道。
桓辞跺了跺脚,嗓音中带着几分委屈:“阿爹,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可看着桓远逐渐耐人寻味的神情,她忽然心底泛起一丝恐惧:“阿爹,你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桓远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自辰阳一战后,我观宗政彻气数已尽。阿辞,若是宗政律扳倒了宗政彻,那他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我。这个时候,你就乖乖待在代州,这样为父还能护着你。”
“宗政彻这么快就不行了吗?这才多长时间?”桓辞有些惊讶。毕竟从前她觉得宗政彻比宗政律要强些,根基也比他稳固,没想到却这么快就要败下阵来。
“他跑得匆忙,导致人心散乱,况且他占据的地方原本就不算特别有利,比起京城还是差一些。只是不知道宗政律会怎么处置他这个亲堂兄。”
这时桓辞忽然想起了宗政律托她转告给父亲的话,忙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听完之后,父亲只是低头沉思,良久都没有回话。
桓辞望着父亲,忽然觉得他老了许多,鬓间已有了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细纹也比从前明显多了。
这些日子她只想着自己的事,终究还是疏忽了父亲。父亲被逼至此,成了朝廷的反叛,心里还藏着母亲的旧事,这些年他心里也一定很苦吧。
“阿爹,我们先不管他们的家的事。我帮你梳梳头吧,我看你头发都乱了。”她笑着拽过来父亲,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定。
透过铜镜,桓远清晰地看到了桓辞苦涩的面容。几次三番地阻止桓辞与伏慎的事,他心里又何尝不苦呢?可若是他不管此事,岂不是要将女儿推到火坑里去。
“丫头,我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桓辞帮父亲慢慢梳理着头发,对着镜中的父亲莞尔一笑,听着父亲娓娓道来。
二十多年前,并州有一户名门大族,乃是开过功臣伏将军的后人。却说他这群后代,虽然再没能将伏府恢复到像他在的时候那样辉煌,但也算过得不错,在并州也是出了名的世家。
只是像这样的人家,内里也终究有许多不可言说的事。一般的秽乱之事究竟也不算什么新闻,伏老爷子平日也不会去理会。可有一日,他忽然目睹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寻了许多方法都没能解决,此后便开始寻仙问道,再不理会家事。
原来那日黄昏之时,伏老爷子刚从公府回来,一时兴起便想在先祖们看戏的院子里头歇息一会儿。哪知走到戏台子附近时,老头子听到了戏台后头有人在行秽乱之事,原本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熟悉的声音却让他不受控制地掀开了帘子。
映入眼帘的,是他引以为傲的次子伏维,还有他身下的平日里他很是尊敬的长子媳妇。
两人也很快发现了老头子,连忙起身躲闪。可他看得清楚,二人又能躲到哪去呢?他们不住地给老头子磕头,恳求得到他的原谅,并一再保证不会再行这样败坏家风的事。
看他二人那样的可怜,况且又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伏老爷子终究没能说出话来,闭着眼放走了他们。
可没过多久,长子媳妇忽然被诊出了喜脉。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可老爷子却开心不起来。一则他担心这孩子是次子的,二则他又害怕长子发现那件事后闹得兄弟反目。
最后老头子终于想出了个办法。他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两个襁褓中的孙子,这样即使将来长子察觉到异常,可看在钱的份上也一定会放过孩子。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长子对长子媳妇的感情。这女子是他罔顾家里人的劝诫娶来的,也许是次子与长子媳妇没能遵守约定,仍然有些首尾,竟让长子发现了端倪。
最后还是他又哭又劝,最后三人才没闹得太难堪。可第二日天方亮的时候,他忽然听说那一对双生子死了。老头子哪敢细想,他只恨自己竟摊上了这样的事,再不想管家里的这些腌臜事,于是便接着寻仙问道慢慢交出了权力。
他那长子媳妇经此一事也不像从前那般机灵活泼了,常年歪在床上,总是小病不断,日渐形容枯槁起来。而长子却仿若受了刺激一般,疯狂地揽家里的权力,整日沉溺在温柔乡中。
那年秋天,他跟着朋友去邕国散心,一来一回大约六月有余,等他回来的时候,却有侍女跑来恭喜他喜得贵子。
这些日子他对她弃之如敝履,又怎么会和她有孩子呢?伏纪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何事,那个女人又一次背叛了她。他的一再忍让,换来的竟是亲兄弟与妻子的一再背叛。伏纪哪里还能忍得下去,用了和从前同样的招数,让妻子永远闭上了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他做得缜密,可这样的事又怎么不会留下把柄呢?
果然,他的弟弟很快便摸到了线索,在一日夜深他醉酒之时跑来质问他,最终酿成了悲剧。
故事讲到这儿,桓辞已大致明白了。说不震惊是假的,毕竟她一直也觉得伏维是为了财产所以才对伏慎好,让她感觉假惺惺的。如今想来,一定是他看到伏慎便会想起从前的事,所以二人的关系才一直不冷不热。
“阿爹,这么隐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桓辞皱眉看着父亲。
桓远冷笑一声:“当年我便在伏维手底下做事,他找线索时我没少帮他出力,谁知到了最后他怕我说出去竟想杀我灭口,幸好你爹我跑得快。也多亏了他,不然不也不会去参军,也就不会有之后的飞黄腾达。”
桓辞默默擦了把汗。没想到父亲与伏维竟还有这样的渊源,难怪两家从没有来往,父亲提起伏府也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阿默知道此事会如何作想呢?我听说他这些年都没有同伏维来往过,一定是把他当成了杀父仇人。可如今事情这么复杂,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你管他如何自处?他如今身居高位,若连这点事都接受不了,又怎堪担大任?你且放心好了。”桓远低声道。
桓辞垂着脑袋不言语。她才刚答应男子以后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了。都怪那个给她写信的人,让她查出来是谁一定剥了他的皮。
思及此,她便想要尽快去调查一番。桓远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哎呦几声:“你把我的头皮都扯疼了?你是不是存心报复我呢?”
桓辞连忙给它揉了揉,歉声道:“阿爹,我不是故意的,没事吧你?”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桓远随口抱怨两句,忽在铜镜里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桓辞亦注意到了来人,差点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
这个太监怎么还在呢?而且穿得越发花枝招展了,看着实在不伦不类。
“李公公,许久未见了。”她回头笑着同李弃打了声招呼。
李弃的表情浮现出一丝裂痕,却是很快遮掩过去。他朝桓辞点了点头,而后便盯着桓远的背影道:“王爷,你有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们说什么呢?我也想知道?”桓辞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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