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晚,雨声渐渐停了下来。
桌上摆着的饭早已凉了,屋子里灯光微弱,桓辞支着脑袋低声叹气。方才也不知道兰馥进来同伏慎说了些什么,男人便匆匆出门去了。
他走的时候只在她肩上拍了拍,说了句:“去去就来。”
宗政律早早地就冒雨走了,扫叶也一直没有消息,他又怎么会那么早回来呢?
一直坐在这里,她的心神越发不宁,环视屋子里的东西发呆。
案上摆着的袖箭渐渐占据了她的视线,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疯狂的念头。
“来人!”
思索片刻后,她下定决心。
门外很快有人应声进来,桓辞迅疾站起来:“你去外书房把跟着伏慎的人找来。”
丫鬟愣了一愣,应声之后很快转身出去了。
不久后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进了院子,桓辞很快认出了他,他是常年跟在扫叶身边的小子。
*
夜色笼罩下的并州愈加显现出它的繁华。
平安坊的街巷内,各个酒楼与茶楼皆是灯火通明。坐落在最角落的断琴楼门前人来人往。别看它地段不是最好的,可却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地方。
断琴楼门口站着几个看门的男子,并一两个招揽客人的女子,伴随着里头传来的丝竹与笑闹声,又给街上添了几分热闹。
不远处,一个身形瘦削、身量平平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来了。细细看去,她的脸被灯光映衬得更黑了些,嘴上的胡子也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桓辞临近去前在旁边的水缸里照了照,确保自己妆容正常,而后才背着手神气地走了进去。
她穿得普通,又涂了不少黑粉,在一众雍容华贵的人中间并不显眼。大家都忙着招待贵客,她趁此机会钻到一楼中间,躲过了那些热情的姑娘。
二楼正中间的高台上正有几个女子在跳舞,她们舞姿曼妙,令人浮想联翩,配合着特意营造过的灯光,桓辞不觉勾了勾唇角。难怪他们要来这里,果然是一个刺杀的好地方。
坐在外头未免太显眼,桓辞正欲拿点银子包个三楼的雅间,忽听到旁边的桌子上两个男子议论纷纷。
“李兄花了这么多钱带我来此地,难道就是为了让我见识见识那位肖似德妃娘娘的女子?”
“当然。你不知道,家里那位成日家在我耳边念叨,只说皇上将这德妃宠得无法无天,还要借机来敲打我几句。既然见不到娘娘,就算看看与她相像的人也是好的,到时候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好让那婆娘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别成日跟不相干的人比。”
隔着桌子,桓辞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个跑到这种地方的男人,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不过——
他们说的神似柳娆的女子是谁?
她朝远处的一个女子招了招手,女人很快扭着水蛇腰走到她身边,作势就要挽住她的胳膊。
桓辞不着痕迹地避开,递给她一两银子并一块碎银子,道:“烦请姑娘带我去三楼,单给我留一间雅间可好。”
“客官跟我来就是。”女子捏着碎银子眉开眼笑。
桓辞跟在她身后,趁机打量楼里的众人。她来了这半日也没找到伏慎,这里的灯实在太暗了些。
“不知那位与德妃相像的姑娘现在何处?”她轻声问道。
今日客人众多,大多数都是冲着她来的,女子早已习惯,提着裙子咯咯地笑:“公子说的是海棠姑娘吧!她是楼里新来的娇客,今夜可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妈妈可重视她呢!”
今晚居然是她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那么外界的那些传言想必是有人故意宣扬,只怕方才一楼那两个男子也并不简单。只是不知道放出消息的人单单只是为了抬高那姑娘的身价,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才刚在雅间坐定,楼里的灯火瞬间都灭了,楼下有男子骂了几句脏话。
桓辞心怦怦地跳着,还以为那些人要动手,况且又有一双不规矩的手老往她身上钻,惹得她频频皱眉。
“姑娘规矩些罢。”她终于失了耐心,伸手攥住了女子的胳膊。
女人轻笑一声,柔若无骨地往她身上靠:“公子来这种地方,难道不是来消遣的吗?”
“是啊,可我看不上你这样的。”她想了半晌还是开了口。
恰在此时,楼里的灯又迅速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桓辞扭头去看,只见身旁的人脸涨的通红,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桓辞轻叹一口气,从荷包里又掏了一两银子出来丢给她:“你下去吧,让我在这儿清净一会儿。”
得了银子后女人又一展笑颜,仿佛忘了方才桓辞的话一般,腰肢款款地下楼去了。
这厢,三楼的灯也全都被点亮了,桓辞好奇地张望,突然见正对着她的那间雅间里坐着两个面熟的人,正是她苦苦寻找的伏慎和宗政律。
二人亦发现了她的存在,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
桓辞偷偷打量他们周围的两间屋子,这才发现里头都是认识的人,看来他们已经布好局了,既如此她更不能打草惊蛇。
楼下喧闹一片,舞台上空无一人,桓辞百无聊赖地提起茶壶,正犹豫敢不敢用这里的茶,雅间里忽然进来一个男子,打扮得妖妖娆娆,挤眉弄眼地朝她走来。
桓辞嘴角抽了抽,很快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这人十有八九是断琴楼的小倌。
果然,男子很快走到她身旁,轻车熟路地坐下,双目含情看着她,还给她倒了杯茶。
“公子一个人坐着多无聊。”男子低声笑道。
桓辞脊背僵直,看了一眼对面正直勾勾盯着她的伏慎,摆手道:“我这里不必伺候,你先出去吧。”
“这怎么能行?岂不是让别人觉得我们段琴楼怠慢了贵客。”男子往桓辞身边凑了凑,恰好有人送了点心上来,他便捻起一块糕递在桓辞嘴边,“公子尝尝,这是段琴楼最有名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