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钰一直在低头看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指节很长,指甲也生得漂亮,因为异化,指端尖而窄,呈现出冷玉一样的光泽,指肚上缠着细细的、青色的血管。
而在食指指根处,两个毛茸茸的狗尾巴草随着他的走动而一颤一颤的,浅绿色鲜嫩的草结环成一个圈,套在玉白的指上。
他面无表情地用指尖骚弄那刺刺的毛尖,几次下来,上面的草籽都掉了一些,少年丧尸便一副犯了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捧着手给朱珠看。
朱珠正在抓丧尸,她发现了一只看起来比较聪明的小女孩,滑不溜丢,见了她就跑,活像一尾调皮的小鱼,在复杂的废弃大楼里绕来绕去。
周钰手足无措地把兔子戒指给她看的时候,她正把小女孩逮到手,小丧尸被她拎着后脖颈的衣服,一双小短腿在空中胡乱蹬着,有些活泼过头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吹了吹他手背上的草籽,道:“喜欢?”
周钰呆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喜......欢。”
他指指自己:“周钰。”
又指指草戒指:“喜欢。”
“周钰喜欢戒指,对吗?”
少女唇色是淡淡的樱花粉,黑发濡湿,有一缕含在唇间,像一弯细细的蛇,蒙蒙的眼睫间,瞳孔泛着淡淡的褐色。
她笑着,指尖也似灵蛇般钻进他的指缝里,触着那抹嫩绿,像是开在冰层上的新芽,细嫩而柔软,惹人怜爱。
周钰低头看她,像是树垂下柳枝去拂弄一只兔子,兔子有着绒绒的短发、湿润的眼睛和幼圆的鼻头,又矮、又娇小,才只达到他的胸口。
手也是小小的一只,手指不像他这般硬,软软地半蜷着,像在他掌心盛开的一朵玉兰。
周钰的眼珠黑了一瞬,有些迷茫地抓着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心口。
他的心脏是唯一没有被丧尸化的部位,胸口还柔软温热,心跳以缓慢的速度搏动着。
扑通——扑通——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急切地要冲破身体飞出来,这股震荡令他慌了神,更急切地将她的手往心口按去。
“嗬嗬,”他急得说了丧尸话,“嗬嗬!”
朱珠却故意曲解:“想要它跳得更活泼些吗?”
她扯着少年的领口,有些蛮横地拽下来,垫脚仰头,唇角印在了他冰冷的唇上。
周钰愣住了,即使不能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但长时间作为人类的本能还在,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过于亲密的距离,太近了。
他无措地揪着胸口的衣服,尖锐的指甲“噗嗤”将上面戳了一个大洞。
朱珠向后退了一小步,弯着笑眼问:“喜欢吗?”
周钰还僵直地弯着背、垂着头,像是歪脖子树、化石、拐杖,一动也动不了了。
那个兔子戒指被他攥得草籽乱飞,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细杆杆。
日常调戏完白痴丧尸,朱珠转而去看拎在右手边的小女孩,对方小小年纪就受到狗粮的荼毒,正愤愤抱着她的手指啃着,留下一排牙印。
朱珠“嗯?”了一声,长指毫不温柔地撬开她的齿关,掰开她的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颠了颠挂在手上的小秤砣,含笑道:“原来不是丧尸,是顿细皮嫩肉的午餐呀?”
“你你你你要吃我?!”小女孩炸毛了,她一张嘴,哀嚎声响亮无比,“别吃我我不好吃呜呜我很臭的!”
“那你要告诉我,你们有多少人,住在哪里。”朱珠露出一口森然的尖牙,威胁道,“不然,你这种小朋友,我一口一个。”
她没想到h市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安全区,小女孩将她带到了一处下水道,掀开井盖,一股潮湿的霉味上涌,她面不改色地钻进去,甚至还招呼朱珠:“进来啊!”
命周钰守在外面,她跟着小女孩进了下水道,沿着指示转了几转,竟然来到了一处地窖。
这地窖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角落里堆着不少大米、土豆、冬瓜、白菜之类的日常食物,里面全是老人、女人和小孩,没有一个青壮年。
门口处有一处铁栅栏,小女孩熟络地和守门的年轻女人说话:“苏姐姐,你和弟弟吃饭了没有?”
年轻女人掏出钥匙在锁眼里拨弄:“没有呢,他说想和你一起吃,一直等你回来呢!”
朱珠听着两人拉家常似的对话,女人作势要将铁门拉开,脸色没有一点异样:“快,进来说。”
下一秒,小女孩迅速往后一跳,不知碰到哪里,有一处墙壁翻转,整个人直接消失不见。
而栅栏后,抱小孩的、择菜的、做饭的纷纷从身体的各个部分抽出折叠枪,锋利的枪头“噗嗤”在朱珠身上戳出好几个血洞,将她牢牢钉在了长枪上!
面对虎视眈眈的眼神,朱珠竟然有心情笑出声,嗓音娇娇软软的,抱怨道:“好疼呀。”
人群让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挪着小脚走过来,费力地从老花镜下看了看她:“你也是进化后的丧尸?”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相当笃定。
朱珠挑眉:“也?”
老太干瘪的嘴咂了咂:“你吃人吗?”
朱珠摊手:“当然不。”
“她骗人!”不知何时,小女孩出现在老太身边,极为依恋地拽着对方的裤脚,“奶奶,她刚刚还说要吃了我!”
听到这话,老太反而笑了:“进来吧。”
她挥挥手,长枪撤去,铁栏杆打开,朱珠身上的血洞汩汩往外流血,她也不在意,随手在衣摆上抹了两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安全基地。
“我还以为除了光明基地,h市就没有别的安全区了呢。”
老人苦笑了一声:“我们想进,也进不去啊。”
她给朱珠讲了一个故事。
在末世之前,这里是学校的家属楼,末世之后,大部分的男人死在了第一批寻找物资的路上,而剩下的男人不知是趁机跑了,还是被光明基地招揽了,总之最后,竟然变得只有老幼妇孺还被困在这里。
为了养活大家,几个体格好的女人开始结伴寻找物资,其中小女孩的母亲不慎被丧尸的指甲抓了一下,等大家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可她却保留了一丝理智,主动要求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还提出可以用她的血骗过丧尸的耳目。
就这样,由小女孩这个和她血脉最接近,也不容易被视为威胁猎杀的人寻找物资,他们已经这样活了三个月了。
“可惜翠芳的状态不如你,她只是偶尔清醒,能控制住不去咬人已经很难得了,”老太羡慕地看了她一眼,“朱小姐,你们是同类,能不能想想办法?”
她将她领到一处玄黑色的大铁门前,打开门后,一股浓烈的腥气夹杂着腐烂的臭味袭来,像是在下水道里阉了三天的鲱鱼罐头,让人几欲作呕。
门内的黑暗里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老太干枯似树皮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跑——!”
黑暗中传来嘶哑的低吼,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股大力,朱珠被那看似干瘪年迈的老太一把推进门里,铁门“轰”的一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