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戒捏着她的下巴,俯身仔仔细细地审视。
他身量高,肩膀又极为宽阔,连手也比朱珠的手大了两圈,此刻托着那尖尖的下颚,仅一只手就能将朱珠的脸全部罩进去。
男人目光幽深,脸上带着凶相和未散的硝烟气息,冷冽浓重,眼神刀似的一下下刮着她的脸皮。
陈戒从前当过兵,一双眼锐利无比,无论是走私犯还是军火商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此刻,他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朱珠的眼睛是弯弯的月牙形,眼皮薄而窄,睫毛密密麻麻的,似乎随时都蘸着水雾,勾勒出一片淡淡的墨迹。
他曾经爱她单纯无辜的眼神,爱那在太阳光下透出淡淡的茶褐色,让他想到火玛瑙,璀璨昂贵,令人目眩神迷。
——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他缓慢而清晰地吐字,不像是在告诫她,反而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无论你想干什么,都是无用功,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已经背离了他的大道,他们是敌人。
神尚且无法做到公平地泽爱世人,他陈戒只是个普通人,他只想竭尽所能地照顾大多数民众,而她,早已经不在他的保护圈里了。
陈戒把她关进了地下监狱。
这一次,他没有绑她的手,而她在被丢进去的那一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低低地呜咽着,眼里淌出两行可怜巴巴的泪水,挂在那尖尖的下巴上。
陈戒咬了咬牙,锁上了门。
周钰也被关在了监狱里,此刻看到朱珠,他欣喜万分,拖着被绑住的身体在地上爬行,硬生生蹭到朱珠身前,烟灰色的眼睛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你没事!”
他低头,想要像以前一样拱在朱珠怀里,却被女人警戒地躲了一下。
周钰脸上的惊喜一瞬间变成了被拒绝过后的难堪,眼睛微微垂着,手指也捏紧了衣角。
“......怎么了?”
对了!她的晶核!
周钰嚯地抬头,来不及沉浸在被拒绝的痛苦中,下意识就要给她疗伤。
可谁知,朱珠却脊背死死贴着墙壁,发出惊恐万分的尖叫。
正在研究救援计划的陈戒愣了一下。
他认识她以来,还从来没听见过她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她的个性也很像兔子,无论是受到怎样的对待,都不会变得歇斯底里。
更别提变成丧尸后,普通的伤害对她而言更是不痛不痒。
他犹豫片刻,还是悄悄折回地下,从门孔往里看。
里头昏暗无比,他靠着异能勉强看清了两人的姿势:
那个被抓回来的治愈系丧尸浑身被缚,仍然勉力地去触碰她,而她缩在墙角里,脸上满是惊恐与畏缩。
她后脑的伤口早已凝结,此刻被墙面摩擦着,又渗出丝丝鲜血,弄脏了脖颈和领口。
“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要害怕我?!”
周钰像是从头到脚被雷劈了,大脑一片木然,只有翻涌的情绪牵动着身体,尖锐的指尖死死扣进地面,指甲被掀翻都感觉不到。
他喘着粗气,像是溺水的人一般苦苦挣扎,露出渴望而胆怯的神情。
“......你不认识我了吗?”他声音颤抖着,眼底漫上一层又一层红血丝,气血翻涌,又被他拼命咽下,带着哭腔。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阿钰啊,我是你的——”
突然涌进的光线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周钰仰着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九阶异能者,光明基地的城主,也是她的......前男友。
陈戒皮笑肉不笑,抬手捞起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朱珠,略一点头:“抱歉,她现在好像很害怕你,如果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周钰愣了,他如今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心智,面对突发变故、死尸复活,本就在冲击着他的理智,朱珠的态度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陈戒的强势更是完完全全压了他一头,令他连怒气都生不出,牙齿发冷。
他眼睁睁看着方才怕得发抖的女人手脚并用地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只留给他一个消瘦的后背。
好陌生。
她是他作为人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将他变成丧尸、带在身边的人。
在他神志不清时,脑子里仍然有着模糊的记忆:是她一路保护他、看管他、不让他吃人、强迫他穿干净的衣服、让他比做人时还要体面。
或促狭、或温柔的,饱含笑意的一声声“阿钰”,是浑浑噩噩中唯一鲜活的色彩。
周钰眨了眨眼,看着男人抱着她消失,黑暗又一点点吞没了他,像是那日层层叠叠的丧尸压上来、撕咬着他、淹没了他、吞食着他。
“不要走......”他猛地向前一窜,额头撞到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他一下下用头撞着门,撞得鲜血淋漓也不罢休。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不是吗?
是那个男人......对,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是他害了她、害了他们!
少年啜泣的声音渐低,紧闭着的眼眸猛地睁开,眼眶中一片纯白!
——他绝不会放过他!
“你的同伴似乎相当伤心,”陈戒扛着朱珠,漫不经心道,“是你的爱慕者吗?这样对他也太残忍了吧?”
朱珠依旧是一副呜呜咽咽、懵懂无知的表情,她的小手紧紧揽着他的脖子,突然害羞地凑到他颊边,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
陈戒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了,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他居然因为她白痴的表现放松了警惕,以至于一时忽略了她丧尸的身份!
如果脖子上有伤口的话,现在他恐怕就已经变丧尸了!
——不能把她放在身边了。
陈戒脸色沉沉,将人随手丢在会议室旁的卧室里,盯着人磨了磨牙,给宋嘉欣发了个消息。
片刻之后,女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看到这幅情景时,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
“不然呢?”陈戒反问,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她身份特殊,我应该避嫌。所有女性里面,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他说完,突然狐疑地吸了吸鼻子:“你喷香水了?”
宋嘉欣磨了磨牙:“对啊,香水快过期了,不行?”
陈戒不以为意:“你在这里看着她。”
顺便给了她一个眼神。
宋嘉欣心领神会,她在陈戒离开后,立刻收了在他面前爽朗大方的模样,抱着手臂围着朱珠转了几圈,冷哼一声:
“明人不说暗话,你来这么一出,是想玩什么?人尸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