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来临的时候,陈律正因为宿醉而睡得天昏地暗,当他看到陈戒阴沉着脸,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甚至还以为是个噩梦。
是陈戒掀开了他的被子,拎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按在窗前,让他掀开窗帘看看窗外的景象。
——人间炼狱一般。
原本还算整洁的街道满是血污,大街上游荡着许多姿势奇异的丧尸,他们像是最低等的捕食者,对着人类穷追不舍。哪怕被打断手骨,也仍然要死死撕咬、进食。
像是没有理智的怪物——不,他们本来就是怪物。
陈律看到一个顺着水管往上爬的人类,被丧尸扑到空中拽了下来,淹没在尸潮中。
那断断续续、嘶哑而痛苦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推开陈戒跑进卫生间里干呕。
陈戒跟到卫生间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脸色惨白的模样,开口道:“一切有我在。”
陈律洗了把脸,这才发现他身上还穿着军装,硬挺的军服勾勒着宽肩长腿,脊背笔挺,身上全是暗红的血迹。
陈戒跨过半个中国回来救他,一路上一定凶险万分。
兄弟俩谁也没有说话,陈戒张开手掌,五指中出现了一把手枪,他随手抛给陈律:“会用吗?”
陈律低头摸着光滑流利的枪身,这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而曾经最渴望、最艳羡的东西如今以这种形式拿到了手上,他心里却沉得厉害,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没必要回来救我,”他赌气道,“我也不值得你来救。”
“不要再说这样不懂事的话,”破天荒的,陈戒没有打他、骂他,而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救人,无论好坏。只要能救,我都会救。”
肩上的那只手很沉,陈戒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情的笑,“更何况,你是我的弟弟。”
陈戒的领导能力很强,他迅速组织起一支幸存者小队,开辟了一个安全区,并以此为据点清缴周围的丧尸。
在这一过程中,陆陆续续有人觉醒了异能,成为可靠的战力。
只不过,陈律一直没能觉醒异能。
好在他身强力壮、擅长打架,哪怕没有异能也能发挥巨大作用。
但偶尔,他看到陈戒那坚毅宽阔的背影,看到他永远站在最前方、临危不惧地指挥众人、看到大家对他无比信赖崇敬的眼神,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早就习惯了,有陈戒在,他就永远是“游手好闲、比不上老大”的小儿子,万年老二。
陈律早就放弃了自己,可陈戒却一直没有放弃他,无论是上学还是走向社会,都想着要拉他一把,不至于让他太过堕落。
陈戒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责任”。
他告诉陈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果人人都享受力量,却不用来庇护他人,那这个社会还有什么人情味?又如何运转得起来?
在陈律看来,他就像是圣父下凡,是个烂好人。
凡是投奔他们的,无论男女老少、是否有战力,他都一并收留,甚至主动让出自己份额的食物,给他人做思想工作。
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大家团结起来,一定可以共渡难关”、“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同胞死在眼前吗”.......
陈律还知道,队伍里有人偷偷叫陈戒“救世主”。
强大、博爱、宽广、善良而不失原则。
然而就是这样受人爱戴的救世主,死在了同伴推出的手之下。
“哥!!!”
“没用的,我已经被咬了。”陈戒阻止他想要杀了那人的举动,朝他费力一笑,“我有话要交代你。”
陈律红着眼眶、乖乖蹲到哥哥面前,二十年来破天荒地服了软,那双凶戾的三白眼湿乎乎的,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
陈戒咳出一口血,精神反而好了一点:“不怕我突然变异咬你?”
陈律摇摇头,反而抬起结实强劲的手臂往他嘴里凑:“你咬我吧。”
“傻子,”陈戒又好气、又好笑地推开他,握着他的手,眼神复杂地沉吟片刻,“那些人,就麻烦你照顾了。”
“我知道你其实很善良,小时候,我逮野兔子给你烤着吃,你都舍不得,抱着它流眼泪......”陈戒喉头开始发出古怪的声响,他抓紧交代道,
“末世里,苦的还是大多数普通人......如果你有能力,尽量照拂他们一二。”
陈律流着眼泪摇头,他想说自己根本没有异能,自身难保,又怎么保护其他人?
可蓦地,一股奇异的力量透过两人相牵的手掌,流过他的四肢百骸。
陈律吃惊地看着手中出现的枪支,被陈戒握住手掌,指尖相叠,枪口抵在他的眉心、
“......不......”陈律感到整条手臂又沉又软,被陈戒铁钳般的手掌托着,居然从心底滋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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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哥。陈哥!”
陈律猛地从回忆中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宋嘉欣立刻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等了一会后,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
她不再多言,轻手轻脚地用铁丝挑开束缚他的铁链,让它们松松地挂在他身上。
“明天中午,基地会有一场暴乱,你就趁机溜走,有人会在基地入口三百米外的大树下接应。”
她用力握了握陈律的手,眼里闪过一片水光:“陈哥,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陈律心底闪过一丝迷茫:
希望?他这样将事情搞得一团糟的人,也能成为什么人的希望吗?
他慢慢抿住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果然如同宋嘉欣说的那样,基地内部暴动,打斗声震得墙壁都隐隐发抖。
陈律忍着浑身的酸痛,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其间在路过基地其他成员时,他下意识地把脸遮了起来。
可令他意外的是,没人认出他来。
——他这个曾经的救世主,早已被人们遗忘了。
陈律苦笑一声,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顺利地逃到了约定的那棵大树下。
——可看清等在树下的人影时,他肝胆欲裂,像是一脚踏空般,大脑天旋地转、一边空白。
“朱珠.......”他抖着嗓音,粗重地喘息着,“......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