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开口,温润的嗓音里似是怀着万般柔情,又带着一丝欲说还休的迟疑与自责:“珠儿,苦了你了。”
朱珠被这恶心的称呼激得头皮发麻,伪装差点破功。
好在她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妖冶异常的脸上流露出与容貌不符的天真与惊喜,三分怀念、三分担忧、三分惆怅,婉转地呼唤了一声:
“......九爷。”
“珠儿。”
“......九爷。”
轮椅上如仙鹤般的皎洁君子心急如焚地转动轮椅,一把捧住她的手。
朱珠闻到他流云般的袖间带着一点尚未散去的酒意。
“前朝又在弹劾你恃宠而骄、残害皇嗣了,”他一脸忧心,“珠儿,确有此事?”
朱珠心道果然,眼底却一片黯淡:
“九爷不了解我么?我最是善良,连只鸡都舍不得杀。平时里按照九爷的命令执行任务也就罢了,稚子何辜,九爷难道怀疑我会对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儿下手?”
这话听得魏子恒别扭极了: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
而且夸自己善良也就罢了,平时执行他的命令,岂不是在变着法说他不善良?心狠手辣?
可看她的目光又极为真诚,魏子恒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他如释重负,揽着朱珠坐在他膝头,墨发交织,缠绵地挨在一起。
“我的珠儿自是最善良不过,只是为了我们的霸业,总要有人牺牲,”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我那皇兄似乎对你更加迷恋了。”
朱珠眼中的厌恶与抵触一闪而过:“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九爷,我真害怕哪天他厌弃了我,珠儿就再也见不到九爷了。”
她忍着恶心,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含情凝视着他,眉心一抹京城最时兴的桃花花钿,眼尾上翘,泛着淡粉,犹如泡在水中的桃花瓣,惹人怜爱。
魏子恒见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心中松快下来。
尽管下人汇报近几日贵妃比从前机敏了许多,但这点小小的转变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
——在皇宫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大缸里,若真的从一而终保持纯洁善良的本性,才更加刻意。
朱珠有自保的本事也好,起码在成就他霸业的路上,可以帮更多的忙。
被眼前女人全身心崇拜、仰视、听之任之的滋味令他感到十分痛快,仿佛他真的成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发号施令、无所不从。
魏子恒心头荡漾,眸色深沉了些,手指也缓缓摩挲着女人的嘴唇。
只不过倾身前,想到最近打得火热的明家庶女,再看眼前风情万种的女人时,总觉得她不似对方端庄可爱,少了几分韵味。
因此,他只是匆匆在朱珠眉心吻了一下,安抚道:“再坚持些时日,待我夺得大权,必定风风光光地迎你进门!”
只一个眨眼间,面前就空无一人。
朱珠推测魏子恒手中的暗卫实力与皇家暗卫不相上下,想要培养这样的死士,至少需要十年时间。
由此可见,他为了登上皇位,究竟在暗中筹谋了多久。
她翘着脚,心情很好地拎着裙角转了个圈。
——魏子恒走得那样急,恐怕是为了见某个解语花吧?
也不知道对方发现魏子恒衣领上的胭脂时,会是什么表情。
“皇上驾到——”
门外太监的唱声激昂,朱珠却下意识僵了一瞬。
——刚刚魏子恒支走了她的婢女们,如今魏子君进来却不见人,必定会怀疑!
话又说回来,春花、夏荷、秋月、冬梅居然全是魏子恒安排的人,亏原身还误解这是对方对她的保护。
现在看来,说是监视更恰当些吧!
她低头行礼,视线一角逐渐出现一只绣着金纹的黑色靴尖,随后,下巴被人捏着抬了起来。
明明昨天还告诉她爱妃不必行礼的男人此刻却任由她保持着半蹲的姿态,眼皮垂落,露出藏在褶间的那粒小痣。
眼角像是扫了胭脂一般,不染而红,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压抑着的暴虐,仿佛下一秒就会迎来狂风骤雨。
“爱妃一个人在寝宫里做什么?”
他似笑非笑,捏着她的下巴愈发用力,朱珠觉得自己的皮肤肯定红了。
——皇帝的耳目未免也太聪明了些,又为何会被魏子恒扳倒?
脑中闪过一瞬的念头,她低下头,语气茫然:“皇上不是批折子么,怎的这时来了?”
“朕在御书房,不知为何坐立难安,思念爱妃心切,只好匆匆赶来,盼着能与爱妃一同用膳,”
魏子君的语气却甚是和煦,甚至以他的身份而言有些过于卑微了。
“谁知却发现爱妃驱散了服侍之人,独自在房中自言自语。”
年轻英俊的皇帝突然吸了吸鼻子,狐疑道:“爱妃宫中换了香?”
在满室缠绵的甜香中,有一抹清洌的暗香,犹如一树梨花压海棠,交织出一种独有的香气。
朱珠没想到魏子君看似糊涂,却如此心细如发,魏子恒只逗留了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也能被他闻出外袍上熏香的味道。
魏子君见她不答,眼底的风暴酝酿着,终于开始撕破和平的假象,怒吼出声:
“好啊!朕却不知,朕的后宫、朕的枕边人,居然敢欺瞒朕!”
他修长的身躯如同虎豹暴起,用力抬起一块镇纸,狠狠砸在地上!
价值连城的墨玉瞬间四分五裂,魏子君又抬起一个花瓶,房间里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些昂贵的摆设曾经被婢女们用软布精心养护着,如今却变成一堆不值钱的碎片。
朱珠不可避免地被迸溅的瓷片划破了脚踝,如玉般洁白细腻的皮肤如同被摔碎的瓷器,产生了一线裂痕。
魏子君暴怒不已,门外的太监宫女更是跪成一片,瑟瑟发抖。
魏子君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那如深渊般纯黑幽深的眸子闪过一瞬的琥珀色。
“皇上息怒。”
他身边的太监总管急忙告饶,而魏子君却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口一般,歪着头死死盯着门外的春花等人,森森一笑:
“贵妃方才支使你们出去做什么?这香又是哪儿来的?小夏子,给朕审!剥皮抽筋,直到她们肯招为止!”
“什么事惹得皇兄如此生气?”
一片哭嚎声中,魏子恒被人推着轮椅缓缓驶来,面容宁静,眉心微蹙,在看到血肉模糊的春花时,发出一声不忍的叹息,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位婢女究竟犯了何等大错,要被皇兄这般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