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你这个疯子!”纯太后看了她,拼命地想要扑上来厮打,被太监死死拦住,一口唾沫用力呸到地上,反而更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我儿犯了什么错要被你这样对待!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上一次见面时,纯太后还衣着得体端庄,眼下却狼狈无比。
她头发蓬乱,眼眶凹陷,失去了地位和服侍之后,精心保养的脸快速衰老,流逝的胶原蛋白亦如她无法挽回的过去,令人觉得可怜可恶。
朱珠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朕对他,已然手下留情。抬走!”
重新废了他的一双腿又算什么?
小说中,魏子恒可是活活烧死了原身!
“等等,你们要把他带去哪儿?停下!蠢奴才!哀家让你们停下!”
纯太后慌忙阻挠,她似乎是意识不清,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太后娘娘呢。
一个太监回头,虚伪地恭贺道:“令公子是要进宫当主子享福了呢,只要伺候好皇上,别说是断了条腿,哪怕是四肢都废了,也还——”
纯太后期冀地看着他:“也能给治好?”
太监微微一笑:“也还剩了张嘴能用不是?伺候人是足够了。”
纯太后被这污言秽语气得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出很大的声响。
朱珠看了那接话的太监一眼,赞许道:“你叫什么名字?日后来我身边伺候。”
太监大喜:“奴才叫小喜子,谢皇上赏。”
“说到小太监,我倒差点忘了一个人,”朱珠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眉心,露出一抹堪称阴冷的笑容,
“朕还没去处置某个背信弃义的狗东西呢。”
阴冷可怖的地牢内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小德子躺在稻草堆上,身上被鞭打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
失血和受伤令他的感官变得迟钝、整个人昏昏沉沉,忽梦忽醒。
不断徘徊在清醒与沉沦、现实与梦境的边界,某些想要拼命遗忘的记忆反而愈发清晰。
有年少时读书瞌睡、爬树争高被夫子打手掌心的场景、有乞巧节与同伴游街,偷窥湖堤上放灯女子的场景......
也有横生事变,满门抄斩,爹娘亲族的头颅挂在菜市场的场景,和——
主动净身,服侍这天底下最尊贵、最霸道的女人的场景。
梦境中,女人的脸犹如一只开得旺盛芬芳的海棠花,眼角眉梢每一处都是浓墨重彩,黑的眉、黑的眼、红的唇和乌的发。
她像是画家淋漓尽致的一幅作品,每一处颜色都浓烈到极致,如同雪中盛开的红梅,在人群中最最亮眼夺目,令人见之难忘。
此后再美的花,都难以与之媲美。
芙蓉面孔,蛇蝎心肠,形容这位千娇万宠的贵妃娘娘最不为过。
她生性奢靡,每日要用枝头的第一滴露水制成的香膏搽脸,于是他需得和其他奴才一起拿着瓷瓶承接,哪怕天寒日冻、手臂酸痛不已。
她霸道易怒,不允许这宫中有人和她用一模一样的东西,于是他需得做一回恶人,毁了那些珠钗绫罗,看着低位分的妃嫔们敢怒不敢言,被迫忍气吞声的模样。
她敏感善妒,从不允许皇上亲近其他嫔妃,于是他须得整日守在昭华宫的宫门外,听着里面的靡靡之音,像条狗一样等待吩咐。
他不叫小德子,是她令他家破人亡、前途尽毁,把他变成了如今的“小德子”。
——在这宫中,所有人都活得像个木偶人,套上一个个皮套子,坏了、死了,就换个新的。
这里有无数个小德子,可只有一个孙德正,他爹娘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精忠报国,行得正、坐得直,做一个栋梁之才。
是她将孙德正杀了,从此,世间只剩下小德子。
他难道不该恨她吗?
他感受到有一缕阳光落到眼皮上,费力地睁开有些肿的眼睛,梦中恨之入骨的人就明晃晃站在眼前。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镶宝嵌玉的靴子,和悠悠坠着的绯红衣角。
——啊,又是这个角度。
小德子模模糊糊地想着,他从入宫以来,看得最多的,就是这位贵妃娘娘的鞋尖了。
真是可悲啊......
“死了?”
身体被踢了两下,鞋底碾着他的脸,后又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高高在上的矜贵声音传来:
“孙德正,你好大的胆子。没经过主人的允许就对陌生人摇尾乞怜——你是狗吗?”
小德子深提了一口气,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唤醒了他的些许神志,让他可以厌恶地侧开脖颈,把自己的脸从女人的靴间移开。
因为他这个不知好歹的动作,朱珠轻笑了一声。
“或许我该教会你,一只乖狗狗现在要怎么做。”
她重重地踩着他的头,迫使他脸朝下、埋在散发着腐朽味道的麦秆里。
“跪下,朝我磕头。说,主人,请原谅我吧。”
那道嗓音带着她惯有的戏谑与嚣张,好像笃定他不会违背她的话。
而事实上,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在昭华宫中,她的每一句话都是神的谕旨。
他尝到嘴里淡淡的血腥味,肺泡火烧火燎得疼,连带着心脏都微微发麻,他蜷起手指,闷声闷气地挤出几个字:
“......要杀要剐......都随你。”他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们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隔着家族的血海深仇,他做不到向她求饶。
“有骨气,”朱珠嗤笑了声,“把他送到昭华宫里,养好了伺候那位。”
她满怀恶意地想,不知道叛主的狗和失势的主子凑在一起,又会产生什么奇妙的反应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
“皇上,”一个黑影卫无声无息地降落在她身后,深深俯首,“主人他胸口绞痛,想请您过去看看。”
“病了就找太医,找朕做什么?”
朱珠说完这句想说已久的台词后,身体还是诚实地向飞燕阁走去,一边走,一边似真似假地跟史莱姆抱怨:
“当皇帝真累,魏子君他就不能懂点事,不要吃自己弟弟的醋吗?”
“呵呵,”478啐了她一口,“自作多情!”
“你不懂,这叫情侣间的情趣。”朱珠厚颜无耻地接道。
可到了凤栖宫,她才发现情况与她所想的大不相同——
魏子君,似乎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