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澄澈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天穹,清辉吝啬地洒在树梢上,在不被月光照亮的枝丫间,一只蝙蝠倒挂着,乌鸦一叫,就立刻受惊似地扇着翅膀,飞至更深更暗处。
西德尔看着那只羽毛油亮、眼珠通红的乌鸦,脸上神色莫测。
随后,他收回了撑着窗帘的手,深红色的帷帐垂落,室内顿时变得漆黑无比。
“西德尔,过来。”
少女有些黏腻的尾音在黑暗中流淌着,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曲美妙的乐章,听起来这么得柔弱无害,仿佛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在寻求他的庇护。
卷曲的短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扫荡着他的后颈,明明知道这位强大得深不可测的主人拥有夜视的能力,说不定还在准备端详他在黑暗中暴露的丑态,西德尔仍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他想象着自己是某种准备捕食的大型动物,无声无息地踩在厚绒地毯上,动作优雅而急切,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去享用鲜嫩的猎物。
可事实上,是他被他的小主人推倒在棺材里,背后抵着柔软的被褥,鼻尖是她身上好闻的香味,脖颈扬起,将自己献祭。
这种诡异的错觉时常出现,因此在被牙齿刺破皮肤的同时,他也会产生一种荒谬的冲动:张开嘴,同样向着唇边的娇嫩脖颈咬下去。
在理智上,他明白眼前的人是他的主人、仇人,他应当谨言慎行,不暴露出一丝破绽;
可情感上,强烈的占有欲几乎要冲垮他高高竖起的心房,他的心胸中关押着一头野兽,无时无刻想要将眼前的人困在自己身前、吃下去、彻底占有她。
......她的血液像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他如同瘾君子般疯狂地追逐,哪怕饮鸩止渴,也要用力撕咬着她的皮肤,在那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西德尔隐隐感觉到,她的脖子上,应当跟他一样,同样留下两枚牙印才对。
“晚安,西德尔。”
宵夜进食结束,毒素带来的汹涌感情也重新被关回潘多拉魔盒之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冲破禁锢,做出令他无法想象的疯狂举动。
失血令他有些头重脚轻,在离开伯爵的视线范围内之后,西德尔立刻体力不支地伸手扶住墙面,狼狈地轻声喘息起来。
白衬衫内,两枚支起的蝴蝶骨消瘦而美丽,仿佛后面随时会撑破衣衫,长出两枚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翼。
西德尔从肘弯处捞起滑落的窄边背带,整理了一下着装回到房间内,开始收拾出行要准备的衣物。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抽屉,将那些子弹埋在了衣服堆的最深处。
......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同样备受煎熬的,还有奥古斯都。
虽然小姐说了也带他去,但做惯了仆人,他可以为小姐周全地准备好一切,却不知道应该为自己带什么东西。
敞开的衣橱内,孤零零的排列着一排一模一样的白衬衫和背带裤,彰显着主人枯燥单调的审美。
他以为自己变了,可实际上,他还是那个无趣的奥古斯都,他的爱好是小姐,也只有小姐。
小姐是他的太阳,小姐不在,他的世界中,白日和夜晚便毫无分别。
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可比起学识渊博的约里克、热情大胆的克里斯汀,连西德尔大人也曾经是贵族,品味无可挑剔......
跟他们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毫无优势。
漫无目的地来回叠着衣服,奥古斯都想:
小姐为什么还会留他在身边呢?
他刻板无聊,不能逗小姐开心,也没法顺畅自然地跟小姐聊天,更没有那么多见闻作为谈资。
他只会执行命令。
那么,只要可以对小姐忠诚、执行小姐的命令,谁都可以代替他的位置。
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如果哪一天,小姐有了更好用、更听话的狗,是不是就要抛弃他了?
不、不可以......
血色的眸子翻腾,奥古斯都用力咬着牙根,焦虑和危机感笼罩住了他,令他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痛苦。
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好像将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血管如同干枯的河床,浑身的血液都汇聚在胸口,心脏爆炸似的憋痛不止。
眼前,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了小姐和三个男人谈笑的场景。
她像一只蝴蝶,辗转于各个花蕊之间,汲取花蜜,那双翅膀上散着金色的磷粉,如此美丽耀眼,令人想要吸引她为自己停留。
......如果能折断这美丽的翅膀,将她关在自己的花瓣间,就更好了。
奥古斯都沉重地吐息着,他突然间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可以伤害小姐!
鲜血染红了薄唇,俊脸上有一道很重的掌印,他敛着眼眸,密密匝匝的睫毛覆盖住了眼底深浓的情愫。
——既然不能伤害小姐,那就只能将其他花朵,全都连根折断好了。
——这下,小姐就会只注视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