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章嘴角抽了抽,虽然她倒是知道,但女帝摆明了要用她敲打这个质子,又怎么可能见他呢?
因此,她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公务繁忙,若召寝,萧公子自然可以见到。”
言下之意,陛下不是你一个小小质子想见就见的!
“参见琼璋郡主,参见公子,”正此时,影一扮作的婢子垂着头走到两人面前,
“禀郡主,陛下派奴婢为郡主和公子引路。”
琼章只当是朱珠不放心她和萧翡独处,故而很大度地笑了笑:“可。”
“萧公子住在碎玉阁,眼下内务府已经添置好了。陛下吩咐,若公子有喜欢的,可以再令内务府修改。”
影一引着他们路过御花园,“碎玉阁清幽雅致,陛下听闻萧公子在中州国以音律闻名,便特意为您安排了这处居所。”
萧翡眼神微动,闻言很是真诚地冲乾德宫拱了拱手:“陛下盛情,萧翡却之不恭。”
御花园中,隐隐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琼章见两人面色如常,不由得怀疑自己有什么毛病。
影一含蓄一笑:“大抵是哪个不懂事的宫人在此哭泣,扰了贵人清幽,奴婢稍后会管教一番。”
北州国地处大陆偏北,植株也与中州国有细微差异,萧翡向来喜欢赏玩奇珍,对一两颗培育出的新品种起了兴趣,影一就在一旁细细讲解。
琼章百无聊赖地陪在一旁,耳畔细细的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简直像是在身旁萦绕。
恼人之余,还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她见影一和萧翡还没有结束话题的打算,就负着双手,自己往花园深处走去。
余光中瞥见这一幕,影一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带着萧翡往反方向走了走,手指揉搓几下,一层细细的粉末便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琼章顺着空中若有若无的哭声,来到了一处池塘旁。
草地上正有一个背对着她的人影,如墨长发下,是一截细瘦的窄腰。
他身穿月白的云雁锦袍,身姿扶风弱柳,一手扶着山石,似乎要准备跳下去般。
琼章心里一惊:“元昭!”
大喝出口,两个人都是一颤。
那男人缓慢地回头,眉若远山,眼若烟波,一颗朱砂痣殷红似血,眼角还带着残留的红痕。
“琼璋......郡主?”
他惊异道,“您怎么在这?”
琼章双眸复杂地看着他:“你呢,怎么一个人在这?”
两人都没注意,一个影卫正趴在假山顶端,黑色的衣服和山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手中拿着一个小本本,奋笔疾书。
元昭垂下头,掩住了眼底的哀色:“本宫,闲来无事,四处逛逛。”
称呼骤然冷淡下来,仿佛要竭力撇清距离。
“四处逛逛?”琼章嗤笑,“那你的哭声又该如何解释?”
元昭疑惑了一瞬,他只是默默垂泪,琼章是怎么知道的?
但很快,女人逼近的身形就令他慌乱起来:“郡主,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单单是当初将定情玉佩还给她就让陛下怒不可遏,如果今天又传出她们私下见面的消息......他的脸有些发白。
看着他这个避若蛇蝎的模样,琼章心里难受得厉害。
如果不是朱珠这个毒妇横插一脚,此时,她们早已两情相悦、子孙绕膝了!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偏偏他面容憔悴,身形看着也清减了不少,可见入宫之后也是不舒心的。
苦苦压抑的妒心和渴慕一下子奔涌出来,琼章急切地上前,一把握住了元昭的手!
“昭儿......你在这宫中,过得当真好吗?”
“郡主,请自重!”
元昭急切地惊叫一声,下意识想要甩开她的手,却不料脚下滑动,一下子跌入了湖中!
假山上的影二吓了一大跳,下笔如飞:
【郡主强拥不成,君后殊死反抗。郡主恼羞成怒,将君后推入水中!】
湖里,元昭惊惶失措地拍打着水面,冷水瞬间浸透他的衣衫,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忽然间,又是一声水花乍起,一双同样湿透冰冷的手臂从背后缓过来,将他护在胸前。
琼章的声音有些喘:“好了,别怕。”
元昭心尖一颤,任由她带着自己往岸边游去。
影二看着山下两人相互依偎、沉默不语的画面,眯起眼睛,气势汹汹写下【郡主相救,趁君后失神之际抱在怀中】几个大字。
言辞中,尽是对琼章的口诛笔伐。
元昭呆在女人的臂膀间,却总忍不住去和另一人做对比。
陛下的肩膀比她宽、体温也比她高、手掌更加有力,一只手就能钳住他的腰......
他心尖酸涩,正要用力推开,琼章却仿佛知晓他的意图似的松开手,黑发上还在不断往下滴水,凌乱中带着一丝可怜和卑微。
“我们不宜被人撞见,你我分开走。你身子骨弱,回宫之后记得喝碗姜茶。”
琼章并不看他,语气也是淡淡的,可就是这殷切叮嘱的语气唤醒了元昭的回忆。
他不禁想起儿时曾经和还是皇长女的她一同嬉戏,对方亦是周全而细心地替他安排好一切的。
他咬了咬嘴唇,艰难地点点头。
琼章将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抱抱他,最终还是作罢。
怅然地叹息着,琼章说:“你既已入宫,那我们青梅竹马的情谊便不算数了。往后......多多保重,元后。”
元昭心里也难受得厉害,说实在,他之前与琼章的关系并没有多少亲近,可对比陛下近几日的冷淡与讥讽,心底的天平还是不自觉偏了几分。
他不是想对陛下不忠,只是.......内心软弱凄苦,下意识想要依靠相识的旧人罢了。
见元昭只是落寞地站在原地,不点头也不摇头,琼章心中泛起一点喜色。
她就知道,元昭心底还是有她的!
但由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监视,因而她克制地没有回头,只是淡声道:
“当年你从假山上不慎跌落,我就发誓要护你一辈子。纵使......做不成夫妻,在心底,我也始终将你看作亲弟般爱护。”
“昭儿,”她欲言又止,离去的背影萧瑟而寂寥,“万事有我。”
元昭兀地想起了什么。
在他奉旨入宫前,琼章曾深夜闯入他的房中,同他说了些私密话。
那时,他满心紧张不安,她亦如今天一般许诺会永远保护他。
她还偷偷告诉他,她在假山中藏了几样东西,若他在宫中过不下去,可以拿来使用。
元昭心口狂跳,眼神不自觉瞟向一旁的假山。
琼章已走,为了避嫌,影二也飞快地收起小本本回去汇报,因而也没看到浑身湿透、金枝玉叶的君后犹豫了一瞬,弯腰钻进了假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