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盟?”
朱珠似笑非笑,“我有什么好处?”
“或许现在,我没法给陛下承诺什么具体的好处。”
提出结盟只是临时意动,但俨然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
萧翡的大脑飞速转动,一边掀起眼帘,唇角浮现出一点笑意。
“我知道中州国的很多皇室秘辛和兵队弱点,如果陛下助萧翡一臂之力,届时,萧翡愿将中州的半壁江山赠于陛下。”
男人紫色的眼眸瑰丽异常,犹如极光般熠熠生辉,就连唇畔的笑亦是浅而妍丽,周身是唯有站在金字塔顶端才能养出的气度。
朱珠单脚踩在他身侧的长椅上,将手肘压在膝盖上,俯身靠近了,似乎意乱情迷地想要讨一个吻。
萧翡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扩大了些。
他的母妃有异域血统,当年九子争王,为她打得头破血流,而他的父王,就是最终的胜者。
若父王还活着,绝不会让他被送来“和亲”。
双瞳暗了暗,萧翡主动伸出手,揽住女帝的腰肢。
掌下的肌肤不似中州的弱女子,肌肉坚韧有力,腰背挺拔,足可见体内蕴含的可怖力量。
只不过,女人到底是女人,哪怕是女帝在他面前,定力也不过比之前的女人们强了那么一点。
一个温凉的物件被凑到他唇边。
萧翡愣了一下,朱珠手持玉笛的尾端,冲他挑了挑眉:“方才吹的曲子不错,再给朕吹一首。”
说罢,她迤迤然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弹了弹衣袖。
萧翡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人。
说她聪慧,可她偏偏任由虎狼在身旁伺机而动;
说她愚钝,可北州境内井井有条,战士也个个精干有力;
她身上环绕着一种极为矛盾的气质,懒散与精明、随性与自持、多情与无情......
每当他觉得自己有把握看透她,她身上又忽而遮起重重迷雾,令他看不懂了。
他自诩多智近妖,明白大哥将自己送到北州,反而暴露了他的外强中干,只得以这种不入流的方式斩断他的人脉与爪牙。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余生都要像中州的女人那样困在深宫中,为帝王的宠爱挣得头破血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身为帝王,女帝不会生下拥有他血脉的孩子,等待自己的下场,无非是年老色衰后身死异乡,前半生泼天富贵,后半生卑微如泥。
——只是,恐怕大哥也不会想到,为了能复仇,他宁愿出卖自己的故土吧?
眼底渐渐攀上一抹红色,内心被偏执和恨意填满。
......他萧翡,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攥紧手中的玉笛横于唇边,萧翡闭上眼睛,徐徐吹奏起来。
曲意婉转悠扬,缠绵悱恻,柳叶的枝梢垂下,在他脸上印着浅浅的影子。
银纱广袍上绣着祥云飞鹤,此刻月影西斜,那上面也泛着水一样的波光,粼粼流转,不断交替着淌过婆娑的影子,将他衬得极为好看。
忽然间,一只黑翅白腹的鸟儿被笛声吸引,扑棱棱地落在萧翡的肩头。
朱珠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一曲结束,萧翡有些苍白的脸也有了红润的迹象,他抬眸平视着朱珠,唤:“陛下。”
方才的那段时间,他自以为想明白了朱珠的意思:无非是被他昨晚的不识趣惹怒,故意在他提议联盟时挖苦他罢了。
只是结盟对他们两个而言有利无害,他已经做了让步,对方怎么也该端正态度才是。
“甚好。”朱珠很给面子地鼓掌,四目相接,她玩味地一笑。
“朕未曾见识过中州的盛景,不知萧公子认为,我北州的男儿比中州,如何?”
萧翡回答得毫不犹豫:“自然是不如中州。”
“那我北州的女儿与之相比呢?”
萧翡何等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语气也有些勉强,“也是不如的。”
“把一个人放在女子的位置,那么他自然就会变成一个女子。”
朱珠长臂一伸,掐了几朵花在手中把玩,不咸不淡道:
“只因北州女子为尊,所以男子便梳妆打扮、描眉画眼,一身才学却无法用来考取功名,而是为了寻得一门好亲事添加筹码。”
她撩起眼皮,看向萧翡:“朕的意思,萧公子可明白?”
萧翡咬牙:“陛下是想说,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
"是,也不是。"
萧翡不愧是自小受到名儒教导的皇子,哪怕身份上并不认同,还是快速理解了她这句话。
朱珠起身,几步便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将手中的鲜花别在萧翡耳畔。
“月下看美人,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她笑眯眯地夸赞。
萧翡垂手,唇畔抿成一线:“萧翡自幼长在中州,与北州男子到底是不同的。”
朱珠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
中州国男尊女卑,男子当政,所以女子便全都弱柳扶风、足不出户相夫教子。
而北州国恰好反过来,因此练武、科考、为官的成了女子,蒙面、束腰、装扮的成了男子。
——说到底,男子和女子,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事实,然而这与他自小受到的教育相悖。
如果承认了这一点,岂不是在承认,中州国的男子亦能成为北州国的男子,而中州国的官家小姐们,亦有宏图之志呢?
萧翡骤然想到,中州的皇室之中亦有喜好天文算筹、打马扬鞭、敢与男子一较高下的奇女子。
然而,只因她是女子,在中州国内,无论她再优秀,也只能沦为结亲的工具。
那么,贵为皇子的他,在北州国内,也只能自断谋略,安心做一个平庸后妃。
这让他怎么接受!
拳头死死攥紧,萧翡猛然抬眼,冷冷吐出几个字:
“我长在深宫,学得是帝王之术、御下之道,你想让我和你后宫的男人们一样卑躬屈膝、曲意逢迎,这不可能!”
他摘下耳畔的花,狠很贯在地上:“陛下就算不想结盟,只要能将我送回中州,萧翡亦会将一半国土,拱手相让!”
面对他的暴起,朱珠表现得很淡定,她可惜地望了一眼地上的花,笑道:“有何不同?”
女子长身玉立,鬓角风流,眼神锋芒毕露:“这是朕的国土!朕的江山!朕的后宫!萧公子来了,岂能想走就走?”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发冠、腰间的香囊和流云般的广袖,道:“萧公子口口声声说着气节风骨,做起这讨好之事,不也顺手得很吗?”
萧翡眼皮微颤。
朱珠语气讥诮:“你似乎还不明白局势,你哥哥将你送过来,你就是朕的玩物。是男子,就要按着北州的规矩来!
——更何况,朕也没有落魄到,利用一个小小男人出卖故国来取胜。”
她笑着伸出手,在萧翡肩上按了按,转身离去:“既然不想学北州的男子,那萧公子或许可以学着你中州宫里的娘娘们是如何做的。
记着。朕喜欢知情知趣的人,结盟这种话,以后莫要再提了。
——毕竟,只有双方势均力敌,才叫盟友。”
而你,是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