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宫内早已备好了酒菜,吃饭时,付卿卿的也幺蛾子不断,不停用公筷夹一些原身喜欢的菜色,然后暗地里观察她的脸色。
好在朱珠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一蒙混了过去。
饶是如此,心里也像拉满了弦的弓,心里一刻不停地复盘着自己是何时在付卿卿那里露了马脚的。
她吃得食不下咽,付卿卿却有滋有味,动作斯文优雅,吃饭的速度却不慢。
“对了——”
她故意说了半截,笑着看着朱珠。
这模样笑得她心底警铃大作,朱珠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怎么?”
付卿卿秀眉微皱:“这次怎么没有臣最爱吃的那例菜?莫不是陛下沉醉于温柔乡,没有吩咐好御膳房?”
“......”朱珠神色坦然地放下筷子,“是忘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付卿卿如山水画般雾蒙蒙的双眼里有审视和猜忌,还有不动声色的估量。
朱珠亦是暗含不满与警告。
片刻后,付卿卿率先示弱:“明月,我想吃红烧蹄膀。”
明月请示朱珠。
她略一点头:“去做。”
付卿卿顿时眉头舒展,抬手掩了掩唇畔,一副极其开心的模样。
似乎是知道自己过了火,付卿卿接下来的时间倒是规规矩矩的。
不一会儿,闷得晶莹剔透的蹄髈被端了上来,表面呈油润的红棕色,浓稠黏腻的汤汁和着丰腴的皮肉,热气催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付卿卿利落地拿刀叉拆起了这只蹄膀,那双看似柔弱的手指操纵着刀锋精准地在每一处筋骨的缝隙中插入、顺着骨头拧、转、割、挑。
乳白色的蹄筋颤巍巍的,被刀叉送到她碗里。
付卿卿垂着眉眼,那一刹那居然有些温柔:“陛下,请。”
她自顾自吃掉一口肉,笑了一下:“当初臣与陛下在后宫中,最盼望的便是每月二十三,先君后的生日。
因为只有那时先帝大赏后宫,陛下才能吃到这一口。”
朱珠缓慢地咀嚼着弹韧的蹄筋,低声道:“都过去了。”
“是啊,只不过陛下还是跟以前一样恋旧——臣听闻,陛下将阿辛安置在了这乾德宫中?”
朱珠:“不错,他于朕微末之时就陪伴朕,如今即便痴傻,朕也不好放着他不管。”
付卿卿的神色更柔和了些:“陛下......”
忽然,明月像是被绊了一下,捧着莲子汤的手一抖,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汤直接泼到了付卿卿身上!
哪怕她反应极快地站起来,绛红官袍上也不可避免地脏污了一大片,白皙的手背也被烫红了,醒目得很。
明月脸色发白,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陛下饶命!宰相大人饶命!”
“饶命?”朱珠磨了磨后槽牙,眼里满是杀意,“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
“陛下!”付卿卿飞快地阻止了她,“臣并无大碍。况且明月伴陛下许久,若轻易处置,未免也会寒了他人的心。”
明月整个人几乎要贴在地面上,指甲扣紧了,指尖惨白,颈后渗出层层冷汗,连呼吸都不敢了。
朱珠眯着眼看了她们一会,面色云宵雨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念在爱卿为你求饶的份上,罚一年俸禄,自己去领板子。”
明月紧绷的身形一垮,几乎要喜极而泣:“谢陛下!谢宰相大人!”
见付卿卿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的官服,朱珠干脆道:“你先沐浴,朕派人去丞相府将你的衣物取来。”
付卿卿微皱的眉头舒展:“多谢陛下体恤。”
乾德宫内空房间很多,付卿卿随便找了一间进去沐浴,朱珠在书房内等着,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一次两次还好,长此以往,付卿卿怀疑是必然。
她又是宰相,地位不可谓不重要,若她执意较真起来......
朱珠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为了一劳永逸,不如干脆杀了她。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
另外,不知道元昭和琼章的进展如何了,她刻意将她外放到西南关于贼人余孽汇合,若她还对皇位有那么一丁点念头,就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到时,她就可以一网打尽,顺便......
她起身,想要去书架上找舆图。
修长的指尖从一册册书籍上划过,突然间停顿了一下。
——这一处,似乎格外脏些。
多宝阁和书架每日都有人来打扫,不应该单单遗落这一列——
除非原身压根不让人碰,而是亲自打扫,而她穿来之后没有这份记忆,才让这里落了这么多灰。
平日里疏于政务,居然忘了书架这一个寻宝必备地点了。
朱珠抽出两本书,果不其然在墙壁上看到了一个机关。
按下之后,书桌下的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滑向两侧,露出一行向下的台阶,地下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朱珠挑眉:机关居然不在书架后,而是在地下吗?
随手握了一把匕首防身,她一步步下了台阶。
地下全部由青石板铺成,甬道内每隔散步就有夜明珠照亮,尽头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大概只有现代的八张床拼在一块的大小。
红木桌、笔墨、夜明珠和——
朱珠第一次讶然失声。
只见目之所及,从墙角到天花板,密密麻麻挂满了画像,画中人物乃同一个人。
萧翡宫里的小厮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帝的大宫女,从袖中塞了一个钱袋子过去,嘴边挂着讨好的笑:
“萧公子研究出了一首新曲儿,想请陛下品鉴,姑姑可否给陛下递个信儿?”
若是平常,明月接也就接了,可今日她方惹了朱珠不痛快,未免有些犹豫:“这......”
“新曲儿?”房门忽地从内打开,朱珠面色如常,随手夺过钱袋看了半晌,跑到了明月怀中。
“朕很感兴趣,回去告诉你主子,朕稍后就去。”
小厮喜形于色:“是!”
朱珠合计了一下时间,眉头折起:“卿相还没洗好?”
明月答不上来,她干脆走到偏殿去催,可偏殿居然房门大敞,守着的宫女们不翼而飞!
朱珠眸光一闪,抬腿朝殿内走去。
大殿鲜少来过,她左拐右拐,不知怎地听到了哗啦的水声,拔步冲过去,却正好绕过屏风,看见付卿卿散着湿发从浴桶中起身的一幕。
一身暖白的肌肤被蒸得娇艳欲滴,寡淡的眉眼也沾染了湿漉漉的欲色,发丝紧贴在身上,犹如神话中的美人蛇,水痕蜿蜒,媚态天成。
更重要的是——
朱珠看着她胸前平坦的弧度,眼底的震惊一闪而过:
付卿卿,竟然是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