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事瞒不住,朝臣们都是人精,每个人手中或多或少都有宫中的耳目。
只不过知道了,还偏偏要装不知道,假模假式地关心她的脸色,祝愿她龙体康泰。
朱珠目光移动,付卿卿照例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朱红官袍,谦谦公子,眼神像是黏在她脸上,透着说不出的忧虑。
元尚书出列,哭天抢地:“陛下,吾儿犯了何错,要被剥去凤服,打入冷宫?”
“犯了何错?”朱珠咳咳咳几声,当着众臣的面,呕出一口血,喷在金砖砌成的大殿上。
一时间,大殿鸦雀无声,众人低着头,眼珠子咕噜乱转。
陛下的病竟然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咯血不止,难不成......离驾崩不远了?
明月冷着脸出列,手中端着圣旨,将昨日念给宫妃的内容重新念了一遍,略去了毒药是由朱琼章提供的,只言元昭心术不正,意图弑君。
“不可能!昭儿绝不是这样的人!”
元尚书满脸苍白,两股战战,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朱珠挥挥手:“抬下去。”
尽管没有宣布如何处置元家,但众臣都知道,户部这个大米缸,要换人了。
一时间,人心浮动。
朝会继续,又有一人站出来:“陛下,臣听闻了一个消息,是关于陛下弑母的传闻。”
她双目清朗,极为耿直地问:“此言可真?”
“噗嗤”一声,朱珠笑了出来。
她才吐过血,一双唇嫣红无比,衬得脸愈白、眸愈黑,如同阴间的鬼爬上来,笑声中带着寒气。
大臣们更慌了,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作死?
这句问话,简直就是扒了陛下的裤衩子啊!
果然,高高在上的女帝漫不经心地支着侧脸,胸前龙首狰狞,宛若活物。
“竟然有这种事?”她轻笑,“是否确有此事,爱卿到地底下,问问朕的母皇不就行了?”
两个禁军将那个大臣堵了嘴拉出去,只听得刀剑出鞘的“锵”一声震响,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花香,飘了进来。
朱珠翘起嘴角:“众爱卿可还有要发问的?畅所欲言即可。”
众人哪敢再说出一个不字,摇头几乎摇成了电风扇。
朱珠抚掌大笑,叹道:“好!既然爱卿们知道此事乃贼子谣言,那么朕不想在都城中听到哪怕一个乞丐议论朕的母皇!
若有违背——”
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被从大门口丢了进来,在众臣面前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便如此头,杀——无赦!”
身娇体弱的文臣将尖叫堵在喉咙里,眼白止不住往上翻,竟硬生生将自己憋晕了过去,赴了元尚书的后尘。
恐惧蔓延,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付卿卿温和的嗓音响起。
“陛下对先皇的孝心苍天可鉴,想必先皇在天有灵也会感到宽慰。”
朱珠忍不住笑了:“善。”
一旁大臣呆若木鸡,不感动、不敢动。
下朝之后,付卿卿自觉地留了下来。
他对她的态度很奇怪,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她是个陌生的魂灵来占据这具身体,可言行举止间又仿佛没有变过,亲近自然。
更有意思的是,她的密室中挂着原身的画像,而据影卫禀报,这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付相,居然在家中供了佛牌,不知道在镇着什么。
恨着她,却画下她;关心她,却惧怕她。
付卿卿的矛盾举止绝不能用一个“叶公好龙”来概括,但总归他不是杀人凶手,朱珠也懒得深究他对原身究竟抱有什么复杂的情愫了。
“陛下,臣斗胆直言,陛下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他的面皮很薄,白得几乎透光,眼皮、颈侧、手背都有青色的纹路。
朱珠单独面对他时,总会有点吸血鬼世界的后遗症,想按倒他,尝尝他的血是什么滋味。
走神了一瞬,她答得漫不经心:“太医说并无大碍,只不过会减寿而已。也许明天就会死,也许三十年后才死。”
当然,后半句是她从太医弯弯绕绕的善意谎言和自己的身体情况中总结出来的。
按照时间算,她接触这毒已有一个多月。
元昭还好些,每日泻出元阳,亦能排毒,在这方面,女子的身体确实更加脆弱。
既然注定都要死,她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付卿卿眼底闪过狠辣:“元昭竟然如此大胆,就是诛了他九族的命也不为过!”
他撩起袍角,在朱珠面前跪了下来:“是琼璋郡主做的,对吗?”
朱珠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饶有趣味地弯起唇角:“不错,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付卿卿:“大皇女从小便心思毒辣、手段阴险,此次南下,必定与叛军苟合在一起,谣言也定然出自她手,陛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说:“若陛下信任,臣愿入宫守护在陛下身侧,护您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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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德宫内,季辛嘴里哼着曲儿,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手指挖开已经结痂的血肉,将那处伤口再度撕裂开。
鲜血翻涌,顺着脸颊坠在尖尖的下巴上,“吧嗒”一声,没入襟口。
他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
“陛下,您贵为天下之主,但除了阿辛,还有谁会真心实意地爱您呢?”
五指指尖挂着鲜血,覆盖在镜面之上,翘起的唇角旁,与镜中的自己十指相贴。
圆润澄澈的杏眸眯起,少年手握成拳,用力将镜面锤碎!
“哗啦!”
镜片深深扎进手背,鲜血顺着袖口往下淌。
季辛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听见匆忙赶来的宫人大喊:“快去请陛下!”
宫内正值多事之秋。
朱珠在回宫的路上,掰起手指数了一下,自从她来了之后,糟蹋了多少美人。
元昭,中毒,进冷宫了。
魏恬,两手皆废,整日心存死志。
顾青岩,哪怕无罪也被禁足了,哦,还无缘无故被她扇了一巴掌,没办法,谁叫她就是看他不顺眼。
季辛,脸毁了。
付卿卿,膝盖骨碎了,坐了一个月轮椅。
萧翡,最新消息,听说脚滑跌断了双腿。
啧,干脆书名别叫什么《女帝与她的七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们》,改名《女帝与她的七个披荆斩棘的冤种们》算了。
这么说来......唯一一个从头到脚全须全尾的男人,就是绯云歌了。
长着一副祸国妖妃的早衰相,居然是七人里面最安全的一个,若说里面没有阴谋诡计,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朱珠脚步一转:“去临仙殿。”
明月怔住:“可是陛下,阿辛公子那边.......”
朱珠身子微侧,露出身后面若好女的男人:“今后,付相要在宫中住一段时日,你将房间安排在阿辛隔壁。
他们少时相识,定然能替朕好好安慰他。”
付卿卿跟在朱珠身后,适时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请陛下放心,臣定然会好·好·照·顾·阿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