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与魔界的融合是天道大势,不可逆转。
只是眼下才显征兆,故而身为魔界大圣的无天,才能不情不愿的化身泥瓦匠,哪里漏风补那里。
才刚刚将北俱芦洲中与魔界之间的缝隙修补完成的魔界大圣,有些无奈的坐在他的黑色莲台之上...
还是有些冲动了。
其实只是让佛祖知道自己的存在,也并不算什么麻烦事...毕竟他身为魔界大神,能够清楚的感知到魔界气运的变化,魔界想要现世,就必须要汲取三界的气运...
而盛极必衰。
西游之后佛门的气运将会在三界达到顶峰,即便是自己不出手,灵山自己也会做出一些相应的举措。
自己不过是借势而为,与其白白浪费,倒不如成全了魔界。
只是没想到,自己却出现在了玉帝的视野里。
“阿弥陀佛。”
正在此时,忽然一团白雾自魔界大圣身上向外飘扬,而后汇聚一处,却是显现出了一位身穿白衣的僧人。
圣人面容和善,常含笑意,一副慈悲模样,但若有旁人在,定能看出这位白衣僧人与魔界大圣的相貌根本一模一样。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人。
白衣僧人正是魔界大圣的善念,也就是当年灵山前任佛祖门下二弟子,灵山大护法紧那罗菩萨的形象。
白衣僧人念了一声佛号之后,向着魔界大圣笑道:“你遇见了难事。”
魔界大圣并不会因此就认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他们两个本为一体,其实双方心中想什么,不用说也能感知到,但...在眼下这个,他需要用这样的仪式感,来平复自己久久不能平息的心境。
这是他成为魔界大圣以来,第一次露怯。
“是的。”魔界大圣也十分干脆的承认,“我心中生出了恐惧,本不该如此。”
“为什么要恐惧呢?”白衣僧人双手合十,就像是在教导一个误入迷途的痴儿,“正如你所说,你本不该生出畏惧之意...”
“我不知道。”魔界大圣眼神也适时露出些了迷茫:“我甘愿堕入魔界,且在魔界之中修行,最终成为魔界大圣...是为了什么呢?”
“是你认为佛祖不公,三界神仙、菩萨与诸佛,皆是道貌岸然之辈...你想要借助魔界的力量,重归三界,统领灵山,甚至是掌控整个三界。”白衣僧人一字一句的剖析着他的内心,“而现在...只差最关键的一步了,你却生出了畏惧之心...所以,你在害怕什么?”
“我起初以为,我是害怕玉帝的法力。”魔界大圣正视白衣僧人。
“现在呢?”
“我...”
“你害怕等到你真正回归三界的时候,三界已经变成了你心中期待的样子...你更害怕抑制不住已经释放出来的恶念与欲望,害怕自己毁了三界。而且你也很清楚,即便是自己夺得了三界,但靠一群妖魔,是无法真正治理好三界的...是也不是?”
“啊——!”
魔界大圣怒喝一声。
整个魔界之中,都在一瞬间卷起黑风,唬得一众妖魔四处藏身。
嗡——
魔界大圣坐下黑莲,释放出一股紫色云气,连带着摄人心魄的幽光...那云气与幽光,同时将白衣僧人束缚住,似有镇压之意。
白衣僧人并没有抵抗,他在消散之前却说了一句:“修行到你这样的境界,法力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无非是明心见性而已,何妨问问自己的心,探寻自身之真性?”
呼——
白衣僧人消失之后,魔界大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但原本是想要寻求内心平静的他,此刻心中却更乱了。
又或许...他是故意的。
黑袍、巨蝎、赢妖,这是他在魔界收服的三位属下,此刻前来觐见...一个个也全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很显然,大裂缝是魔界大圣修补,小裂缝...自然就是他们出手。
只是此刻,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是有些情绪的。
毕竟是想着跟随魔界大圣一统三界,可眼下明明魔界正在与三界融合,魔界大圣却让他们修补缝隙...这事儿可实在不寻常。
但本就是被打服的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多嘴询问。
......
起念断然有爱,留情必定生灾。
灵明何事辨三台?行满自归元海。
师徒一众在玄英洞留个月余,不仅将青龙山的妖精调理得当,便是连带着周围几座山川中的妖精,也一同收拾了一番。
等这些小妖们真心向善时,师徒一众这才启程,继续往灵山去。
依旧如同以往一般,白日里赶路,晚上各自修行...这一走,便走了大个半月,虽然一路平宁,但也没见什么人家。
这会儿又眼见到了中午,路前还有一座高山拦路,师徒几个便决定先用了饭,再赶路。
“以往没到灵山的时候,总是心心念念盘算着路程,不知道何时才能取到真经...”八戒一边儿埋锅造饭,一边絮叨:“可如今明明到了天竺,去往灵山那是指日可待...反而不着急了。”
“你懂什么。”一旁的大圣笑了一句:“越是临近灵山,越是急躁不得,若咱们先乱了分寸,却叫灵山那些和尚小瞧了去。”
“嘿嘿。”八戒笑了两声,道:“由他小瞧就是...若他们当真以为咱们不过如此,正好扮猪吃老虎...一时技惊四座,骇得那诸佛、菩萨与罗汉,全都跌下蒲团来。”
师兄弟两个开玩笑,法海也只是在一旁听着,并没有出言打断...且看他们还有什么大胆言语。
走了十四年,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法海早也适应了...甚至有时候他说出来的话,比此类更甚。
悟空与八戒...除却本性就按耐不住之外,也未必就没有受到法海的影响。
不多时,一条小白蛇回来了。
悟净见小白龙探山归来,也不等他先说话,便指着前面那一座高山向二师兄问了一句:“二师兄,你看前面那山岭峻峭...依二师兄之见,其中可有妖祟?”
八戒见如今竟然连悟净都敢调侃自己了,羊怒道:“这边路上将近佛地,看似断乎无甚妖邪...但,依老猪我说,这山中必然有妖。”
“哦?”众人齐齐看过去,问道:“何以见得?”
见众人发问,八戒却故作神秘道:“这会儿却不能走漏风声,且等一会儿入山之后,便见分晓。”
众人见他信誓旦旦,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把个探山归来的小白龙也唬了一跳,心说:难道是我探的不仔细?
也是这山中真有一桩怪事,但小白龙也确实没寻到妖精的踪迹...因而听了二师兄之言,才又生出了这般疑虑。
正犹豫要不要再去转一圈的时候,却被大圣一把按下,小声道:“莫慌,且看着呆子一会儿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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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龙见大师兄说话,这才心里稍安,然后走到师父身边,开口道:“师父,山中有一寺,名唤布金禅寺。”
“布金禅寺?”一旁的大圣听了立马说道:“这地方...师父以往是提起过的。”
“提起过,提起过!”将饭菜已经做好了的八戒也跟着说道:“师父说这布金禅寺,乃是黄金为砖,布满园地...嘿嘿嘿...”
说着,说着八戒就笑出了声来,“当时我说若去到了这寺,必去摸他块把砖儿收藏...还被师父罚抄了千遍《心经》。”
小白龙也笑道:“二师兄那个时候说这金砖饱受佛光,要摸一块走,等回长安路过高老庄时,送给高小姐...”
“去...去去去去——”八戒连甩衣袖,道:“今日没有小白龙的饭食,一会去了那寺中,你自己去化。”
“哈哈哈——”
众人好一阵笑。
“尔等可还记得,这布金禅寺的由来?”
“记得、记得!”大圣先开口说道:“说是佛在舍卫城只树给孤园。其中个缘由,是当初给孤长老须达多,向拘萨罗国王太子只陀说,要买下太子的只园园林。请我佛释迦牟尼来此讲经说法。”
八戒紧跟着说道:“只陀太子却说,他的园林不卖,若非要卖时,必须要用黄金铺满地面。”
悟净想了想,说了一句:“这谁舍得啊?”
说完之后,就看向了小白龙。
小白龙只好顺着师兄的话,将后续讲完:“给孤长老就舍得...他用黄金为砖,布满地面...才买下这太子的只园园林,请得我佛前来说法。”
说完之后,小白龙对师父说道:“师父,若是弟子猜的没错,此处的布金禅寺,应该就是这故事中的只园金舍了。只是...”
“只是什么?”
“容弟子也卖一个关子,等师父去了寺庙,自然就知晓了...”小白龙顿了顿,又说道:“而且这寺中还有一桩怪事,恐也少不了师父出手。”
“也罢。”法海笑道:“若事事提前知晓,也少了些趣意,就等入寺亲眼见之。”
唯独八戒不死心,问了一句:“小白龙...那寺里,可当真有金砖?”
“呵呵呵。”小白龙也不讲明,只说:“等二师兄入了寺中,便知分晓。”
师徒一众吃了斋,洗了锅碗,这便启程入山。
刚入山中,小白龙就问了:“二师兄时才说这山中有妖,不知妖在何处?”
八戒都把这茬给忘了,没想到小白龙还记得...便跳上了一旁的一处山石之上,道一声:“呔,此山是爷开,此树是爷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众人:...
“嘿嘿!”八戒一笑:“我这般大个猪妖在此,这山中岂非必然有妖?”
“去你的吧!”大圣飞起一脚,把个八戒从山石上踹下来。
八戒顺势就往地上一趟,道:“救命啊,救命啊,妖猴害人了!妖猴害人了!师父,你看...这岂非又是一妖在此?”
但是他见师父无动于衷,大师兄的棍子已经砸过来,便又是一个打滚,拍拍屁股往山林一钻——
大圣手持金箍棒,今日非要给这呆子点颜色看看。
一路打打闹闹,走过几处山头之后,路旁早见一座大寺。
这寺半大不小,倒也颇具规模,半新半旧,全是琉璃碧瓦,八字红墙。
隐隐见苍松偃盖,又听潺潺流水鸣弦,果然是传承悠久的古刹。
那山门上,正是大书着【布金禅寺】四字。
进得山门,只见山门下僧人众多,挑担的,背包的,推车的...这些僧人霎然见了他们师徒,先瞧见走在前面的三藏法师与小白龙,说一声好俊的人物;后又瞧见了,大圣与八戒等人...却也被吓得不敢近前来。
心说:这都是哪里来的和尚?
还是一个小沙弥最先反应过来,叫一声:“是三藏法师么?您是东土大唐来的三藏法师么?!”
“阿弥陀佛。”法海停了停脚步,道一声:“正是贫僧。”
自从入了天竺国,一路辩经屡战屡胜之下,他的名气愈发大了,如今走到佛寺亦或是郡县城池时,都不用自己做介绍了。
确实还有些不太习惯。
经过这一嗓子之后,众僧对他们师徒自然就不再畏惧了,但也没有太过亲近...毕竟在他们看来,三藏法师上门来,那八成就是来辩经论佛的。
不多时,一位禅僧款款走出,法海观其相貌,只觉威仪不俗,可谓是面如满月光,身似菩提树。
“阿弥陀佛。”
双方见了礼,那禅僧开口道:“听闻法师奉东土大唐皇帝之旨,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
“正是。”
“可传言又说,法师每至一处,却都要寻了佛寺高僧论佛。”
“学无止境。”法海回应道:“佛法本也是越辩越明...”
“我寺中也有几卷佛经,若说高僧...也只我师父一人能当得,但家师年过百岁...若与家师论佛时,还请法师照顾一二。”
“阿弥陀佛。”法海有些无奈道:“长老似乎将贫僧当成了上门的恶客...”
那禅僧并不说话,可见他心中就是这样想的。
一直低着头蹭砖的八戒,听了却抬头道:“你若心疼你师父,便替你师父跟我师父论佛就是...”
那禅僧看向八戒:“家师听闻三藏法师事迹,早几月前便已在恭候了...与三藏法师论佛,乃家师之愿也。”
“善。”法海点头道:“贫僧自有分寸。”
那禅僧又道:“法师与家师论佛,不知小僧是否有幸与高徒辩经?”
法海回头去看几个弟子,却见他们都无什么惧意,甚至还跃跃欲试,便只是嘱咐了一声:“辩经时要斯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