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战线交缠在金水星和固门星之间,战争的阴霾笼罩在联邦人头顶,仍未消散。
不过首都永明依然是热闹非凡的,325年的圣诞节快到了,细雪晃悠悠地从黑蒙蒙天空上飘下来,道路两旁的商家们都更换了全息彩灯的主题,以红绿金白颜色为主的圣诞节主题闪烁着耀眼彩灯,街道上人来人往,洋溢着欢颜笑语。
永明广场上却没有什么人。
科技在数百年中一次次发展,人们还是和愚昧时期一样抱着对死亡的恐惧编造出各种故事,甚至网络上有各种版本的都市传说,都是形容永明广场上有三年前死去的冤魂和英灵在游荡,在雷雨的天气它们会从地底爬出,抓住生者带回地域。
……也不想想遇难者都埋葬在郊区墓园。
在这种流言愈演愈烈后,政府在广场上竖立了前任总统的铜像。
凯瑟琳·蓓肯女士的黄铜雕像在风吹雨打下逐渐发黑发,水解的电解质也让铜像表面细微的凹凸不平,整座铜像黯淡无光,不过今天,市政机器人细心的在铜像女士上手臂上挂上了小彩灯,让它看起来多了几分喜庆。
夜已深,闹鬼的永明广场上人很少,大多是匆匆路过,只有一个男人靠着铜像的大理石基座,正在吞云吐雾。
男人穿着灰色的风衣,带着帽子,浑身包裹地密不通风,帽子下一张脸也被缭绕烟雾遮掩得看不清。
风衣的肩头积了浅浅一层雪花,让这个在铜像下站了很久的男人看起来落魄不堪,十分不起眼。
现在首都像男人这样无所事事的人很多。
虽然看上去和三年前一样繁华,但战争的影响已经从方方面面显露出来,高额战争税让社会压力重重,为了减少开支不少小企业进行了裁员。
前线需要更多的兵力,但许多青壮年徘徊在街道上,领着政府救济金就是不工作。
商家们拼命把这群人口袋里最后一点钱掏出来,有的人甚至用完了每月租房补助,只能露宿在街头,甚至打家劫舍,据报告首都的治安安全程度在过去一年下降了六个百分点。因此最近普通人在路上遇到单身落魄人的时候,一般会避开走。
还有各种古怪组织出现在大街小巷,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战争神教,此刻男人手边放在几个全息标语,上面播放着例如——战争,让社会更美好——的狗屁不通的言论,男人瞄了一眼,往一边避让开。
男人一开始是背靠铜像基座站着,抽了几支烟后他似乎脚麻,绕着铜像走了几圈他蹲在阴影中,几分钟后似乎动作不舒服,又坐在地上。
大约是周围很安静的缘故,他睡着了。
也幸好他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首都塔敲响了午夜的幽幽钟声。
细雪渐渐歇了,温度升高,雪化为雨水,淅淅沥沥下,在地上溅起起了一层雨雾,将广场笼罩。
睡梦中的男人不安地动了动。
雾中突然亮起十几盏灯。
苍白的光,边缘泛着幽幽暗蓝。
灯是随身智能操纵光屏提高闪光变成的随身电筒,标准版,现代大多数人会给自己的随身电筒进行改装来凸显个性,很少会有人用标准版的随身电筒。
这些半夜趁着雨雾看不清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似乎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雨雾随着更多人的进入变薄了,影影绰绰的冷色灯光似乎让周围的温度也下降了一些,提着灯的人都披着黑色雨衣,兜帽帽檐被落下遮住脸,下半身似乎融化在了雨雾里。
如果时光倒流七八个世纪,此情此景,倒是很像古怪传说中黑魔法仪式集会。
聚集在广场上的他们发现了铜像下睡着的灰衣男人。
“这是谁?”
“这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
他们小声交流一番,确认灰衣男人并不是自己人,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恐惧什么一样说出某个名字。
“是‘夜莺’吗?”
所有人安静了一瞬间。
“不是,”这群鬼鬼祟祟人的领头者说,“那群小鸟可是爱惜羽毛得很,就算潜伏也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不过是个流浪汉,赶走他。”
有人提出建议。
“我们可以把这个叫花子留在这里当替罪羊。”
“什么替罪羊?”领头者斥责他,“那是罪吗?我们做的都是贯彻我教理念的正确行为,都是合法的!”
……您确定?
其他人看着领头者和自己的打扮,心里满是槽感。
但正义化自己行为的做法会让人的罪恶感消减不少,没有一个人对领头者的说法提出异议。
“喂,醒醒!”
他们上前摇醒流浪汉。
流浪汉睁开惺忪双眼,被这群打扮怪异的人下了一跳。
“你……”
黑雨衣们恶声恶气,说一句话就上前一步,“赶紧走?”、“知道吗?”、“还不快走!”
流浪汉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
咔嚓。
领头者摸出了一把枪,他粗暴地把枪口抵住流浪汉的头,戳出一个红印。
“你走不走?”
流浪汉被抵住头的凶器吓呆了几秒,屁滚尿流爬起来就跑,还没有跑出几步,就因为脚下的积雪滑了一跤。
黑雨衣们看着流浪汉狼狈逃跑,发出讥讽的笑声。
无关人员已经被赶走。
凯瑟琳·蓓肯的铜像在充满恶意笑声的午夜广场中矗立,五光十色的小彩灯闪烁着,光芒映着它僵硬无生命的面容,让女子看上去充满了某种悲天悯人的哀伤。黑雨衣们对视一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几桶鲜红如血的油漆和喷枪。
他们挥舞喷枪在铜像上写字。
【凯瑟琳是个婊.子!】
【任何和平主张都是投降派,任何支持反战的人都是卖国贼!】
【舔你虫子爸爸的屁.眼!】
【人奸去死!!!】
等人身高的铜像显然不够这群人发挥,很快广场上的积雪被清扫,血红的大字被喷在大理石地面上。
血红油漆书写的话语大概每一个有素质的人都不愿直视,充满了恶意和卑劣的叫嚣,但在这个夜晚它们占据了联邦标志性的永明广场,并且在不断扩大。
另一团人在听到消息后匆匆赶过来。
新来的人衣着不统一,但都打着绿色雨伞,显然也是一个有纪律的组织,黑雨衣和绿雨伞隔着茫茫雨雾对峙,绿雨伞们看到广场上的大红字和前总统女士铜像上的红油漆,差点气哭。
“战争神教,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总统女士?”
原来黑雨衣们就是战争神教的信徒。
黑雨衣们振振有词:“侮辱?我们写的有哪一句话不对?她算哪个门的总统女士啊。”
“哪一句都不对!”
“我们报警了,等着被拘留吧你们。”
绿雨伞们和黑雨衣们对骂着,战争神教的信徒们好整以暇,因为他们知道绿雨伞们不会动手。
因为绿雨伞们是绿色和平会的人,标榜和平主义的他们会规就是不斗争。
一个黑雨衣眼尖地在绿雨伞中发现了之前被他们赶走的流浪汉。
“原来是你通风报信啊。”黑雨衣们摩拳擦掌要把流浪汉拖过来揍一顿。
可谓着了池鱼之灾的流浪汉在被战争神教的人赶走后没有跑多远就遇上了绿色和平会闻风而动的这群人,被胁迫着“这是一个证人”给带回来永明广场,还没有脱离绿色和平会的控制又被黑雨衣们盯上,大概没有比他更倒霉的了。
“我没……。”流浪汉支支吾吾辩解,绿雨伞们根本阻止不了黑雨衣,他被黑雨衣包围起来,一边领头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教训一下。”
绿雨伞们又开始喊:“他是无辜人士!”、“你们这是犯罪!”
可惜没有一个绿雨伞愿意上前将被他们殃及的流浪汉给救回来。
永明广场上应该巡逻的保安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也没有回来,黑雨衣和绿雨伞的对峙好像一场闹剧,黑雨衣的领头者不耐烦地摩擦戒指,奇怪自己安排在绿色和平会里的卧底怎么还没有动手。
是的,卧底。
这是一场有剧本,不过群众演员没有实现排演过的戏剧。
领头者和他的卧底下属构想得很好,他要卧底扮演脑虫潜伏期者,卧底在所谓和平主义者的绿色和平会,然后在冲突中,卧底出来攻击了以支持战争为主旨的战争神教。
具体怎样被攻击但没有伤亡是表演技术水平的问题,不过一旦绿色和平会被发现有成员是被脑虫控制的,那所谓的和平主义者都是投降派在舆论上几乎可以判定了。
但是……卧底呢?
领头者四处寻找他的下属,终于在绿雨伞们的后面找到了他。
卧底先生看起来有一些不舒服,他脸色灰白,眼球诡异地突出,就和政府宣传片上的脑虫潜伏期者一模一样。
化妆很不错啊,领头者想。
他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看到卧底上前反而偷偷露出空隙好让卧底更容易地靠过来。
只有五米远了。
动作僵硬的卧底先生拿出匕首。
绿色和平会的人一愣,“约翰逊,你在干什么?”
名为约翰逊的卧底充耳不闻,向领头者冲过去。
铜像上的彩灯闪烁着,光芒照耀匕首刀尖,领头者看着卧底下属冲过来,一股寒意从后背冲上大脑。
那股杀意是切切实实的,不是作假。
他满头冷汗地想,约翰逊从前演技有这么好?
领头者想要避开,两只腿却颤抖着无法抬动。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闪出来,长腿一踹,踹飞约翰逊五六米远。
是那个流浪汉。
但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个流浪汉了。
灰衣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睛,目光冰冷。
“第七课夜莺,”他唤出光屏证明自己身份,拿出手铐,“王先生,你涉嫌组织非法集会和诽谤,和政府确认脑虫潜伏期人员有过于亲密接触,请和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