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慕眼中氤氲着泪水,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想永远跟在郡主身边。”
早知赢了那劳什子皇子,就要离开安重华,到别的地方去住,他便是被那人打死也绝不会还手。
安重华沉默着。
她有些疑惑,甚至有些迷茫。本就凌乱的思绪,此刻更如无根的浮萍一般,让她无处下手。
前世她出嫁时,特意将安慕安置在安国公府,让他为祖母饲马。
他生性纯善,只会与马匹为伍。她以为,自己已经为他做了万全的安排。
可他却在她出嫁后,悄无声息去了前线投身朱尧旗下,靠血肉拼出一身功名。
今生,她以为他有野心有抱负,刻意推他入仕,却再次被他拒绝。
千回百转,难道她所图所谋,永远都是错的吗?
“你想永远以洗马奴的身份呆在我身边?”
她有些不解地问道:“可我并不会永远留在安国公府。
日后,我会嫁人,会离府,会组建家庭,不会再像姑娘一般整日骑马游街了。”
安慕似是从未想过一般,水润的眼中满是不解与恐慌。
脸上细小的绒毛在昏黄的灯光纤毫毕现,下显得格外可怜。
安重华的语气更软了几分。
亲手替他斟了一杯茶:“不如你仔细想想,你说想一直呆在我身边,说不定有更适合的身份呢?”
安慕忽的眼睛一亮:“就是像凌升那样?”
凌升初是安国公府的侍卫,后被指派到安重华身边做护卫首领,不但替她看家护院。
每每安重华出门,他必会带队守卫。
安慕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可怜巴巴道:“可奴什么都不会……”
他低垂着头,浑身上下都写满沮丧,眼眶红红的,就连小小的耳垂都在诉说着可怜跟委屈。
安重华不禁想着,这么胆小的安慕,前世是用怎样的勇气,才敢一个人跑到战场,从死人堆里杀出一身赫赫战功出来?
他杀敌的时候,被残肢断臂擦肩而过的时候,被敌人挥刀相向的时候,会不会如此时一般害怕?
安重华心倏地揪起来,温声道:“陛下让你三日后上任,届时我托人与王兆说一声,让他对你宽容些。
这几日你便跟在凌升身边,跟他学一学,如何?”
她语气温柔,安慕只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他耳朵,心跳都莫名快了起来。
他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了往日高高在上的郡主一眼,见她眼眸弯弯,似是装着漫天星辰。
灯火将她端庄美艳的五官照得柔软又耀眼,仿佛给她白皙的皮肤渡上一层神光。
他心脏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再次闪过一丝奇怪的酥麻。
这种感觉,就像每次安重华上马车时,踩在他背上一般,让他舒服得几乎呻吟出声。
他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心想,别说要他去做什么侍卫,若是郡主肯多对他笑一笑,便是让他立刻去死,他也十万个愿意。
安重华做了一夜噩梦。
大庄民不聊生、庄明盛沉迷享乐、斩杀文臣良将、多地流民起兵造反,她却无力回天。
眼睁睁看着百姓惨死,尸骨无存。
最后出现的,是安慕的脸。
他可怜兮兮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一眨不眨,似乎有许多未尽之言。
安重华醒来时,面颊微湿,一摸才知道,竟是流了半宿眼泪。
好在窗外喜鹊绕枝的鸣叫驱散了心头雾霾。
雨娘和云娘带着一屋子小丫头进门,有条不紊地服侍她起床洗漱。
雨娘为她选着今日要佩戴的首饰,月娘满脸兴奋地闯入房中:“郡主,看奴婢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从怀中摸出一枚白玉芙蓉簪,簪身光洁如云,芙蓉花精巧妍丽。
月娘挤开雨娘,凑到安重华面前小声道:“郡主,这是殿下送您的礼物呢。
说您昨夜受惊了,有他在必然不会让您去和亲……”
安重华面色勃然大怒!
“放肆,谁允许你私下收取外男财物,一口一个殿下,你究竟是安国公府的奴婢,还是外人的探子!”
这话不可谓不重。
月娘不知她会如此愤怒,战栗着下跪,“殿下说昨日遥遥一见郡主,没能和郡主说上话,十分想念。
这才请奴婢代为转达。奴婢也是想让郡主高兴才……”
安重华这才明白,原来月娘这么早就被庄明盛收买。
前世她一直以为月娘是为了讨她欢心才屡次替庄明盛传信,后期也是真心为她着想,才主动提出侍寝。
她不愿多想,冷冷道:“安国公府虽不是传世大族,也留不得你这种吃里爬外的下人。
往日种种本郡主暂且既往不咎,若再有下次,你们一家人都会从这府中消失。”
“现在,将这簪子从哪来的送回哪去,星娘,你去盯着她。”
月娘猛地抬起头,眼眶含着两滴摇摇欲坠的泪花。
见安重华一副铁石心肠不会动摇的模样,再不甘愿也只能俯首应下。
出了此事,安重华不可避免地想起前世庄明盛未登皇位时的温言软语和耳鬓厮磨。
还有他成为帝王之后的阴狠冷厉,刻薄寡恩。
好在,阴郁的心情在看到安慕那一刻,消退些许。
他今日脱下了灰扑扑的奴隶粗衫,着一身碧色绸衣,发鬓高束,同色的腰带显出他挺拔的身形。
璀璨秀美的面容上,一双漆黑的瞳仁亮晶晶的。
一见到她便不自觉地露出热切的笑意,比女子还要多出几分神采飞扬。
美色当前,便是圣人也要动摇几分。
安重华不合时宜地想着,怪道庄明盛找了那么多世家贵女入后宫。
每日到她宫中请安时,都叽叽喳喳许久才安静。那时她怎么不觉得好看呢?
【系统,往日没发现这洗马奴长得这么好看,真的不用我去攻略吗?】
【经检测,他不是这个世界的气运男主。】
安清和眼巴巴地看着安慕灼灼如海棠的脸,暗道,哪怕不是气运男主,这样的美男子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也是美事一桩啊。
似他这种奴隶出身的男子,旁人只要对他好上一分,他便会念念不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