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五娘当即以头抢地,“多谢大人,多谢郡主!小妮已经五六日没有进食了!”
这些时日,都是任五娘割开手腕,以鲜血抚育,才勉强吊着小妮的命。
好在安重华早有准备,来之时便带了熬得烂烂的白粥。
跟着过来的安颖初早就忍不住,见曹知县发话,亲自端着粥上前,一勺一勺喂入沈小妮嘴里。
而同样跟在安重华身旁的安七娘,则是畏惧地将身子缩了起来。
往日她和沈小妮经常在一起玩耍,见沈道学的次数也不少。
没想到今时今日再见,竟是看到她这样一副生机断绝的模样。
她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若有朝一日,自己惹了父亲不喜,是不是也会如此被随意处置了。
被喂了几口粥的沈小妮慢悠悠地睁开眼,还未看清周围,便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爹,娘……”
任五娘猛地闭上眼睛,眼泪滚滚而下。
爹?
有些人,不配当爹!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安重华说的那番话。
若她能早日听进去,女儿又何必受这样一番苦。
再度睁开眼时,眼中已满是破碎的坚毅。
“大人明鉴,民妇的确跟林夫人交好。
可民妇敢对天发誓,跟林盛私通之事,绝对是子虚乌有,小妮更不可能。若我有半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沈氏族长阴阳怪气一笑,“自古哪个淫妇嘴上会承认的,被抓了之后,谁不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任五娘被这赤裸裸的污蔑激得双目赤红,牙关咯咯作响,却无力辩驳。
自古风月之事于女人来说,便是一盆污水,一旦沾上,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若不是还有女儿在身边,她恨不得一头撞死,以证清白。
见她张口结舌,沈氏族人无不趾高气扬。
安重华忽地插嘴,“捉贼拿赃,捉奸成双。沈族长口口声声骂人淫妇,不知有什么证据?”
沈氏族长话语一顿,看向沈道学。
却见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五娘,我们夫妻多年,本还想给你留一些颜面。
既然你要自取其辱,我也护你不得了。”
说罢从下人手中接过一叠信纸,信手扬开,纷纷扬扬落入围观的族人手中。
呵!
那竟是林盛写的情色艳诗!
“这些都是从你的妆奁中找到的,收信之人是谁,呼之欲出。证据确凿,你便是想狡辩也不能了。”
说最后这句话时,他瞥着眼睛看向安重华。
果然,他今日是有备而来。
之前任五娘找安重华做说客,他早就有所提防。
因此连书信等证据都准备得如此充分。
只见他又沉痛地看向沈小妮,“至于小妮是否清白,唉……有你这样的母亲,她又跟下人有肌肤之亲,日后哪有脸面活在世上。”
周围之人,霎时议论纷纷。
既有唾弃任五娘的淫荡不知羞,又有人淫秽地讨论着沈小妮被人扶过的一只手臂。
口舌飞溅间,母女两人俨然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淫妇,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次又一次地被凌迟着。
“不……不是的,这些书信是假的,我没有!”
任五娘徒劳地大喊着,收获的却是众人鄙夷的目光。
安重华低叹一口气。
吃女人的血肉,是男子最擅长的事情。
哪怕最无知的农户,也能熟练地抹黑、掌控、处决一个女人,更不用说沈道学这样道貌岸然的文人。
面对这种场景,自证是最没用的事情。
她轻咳一声,“书信这等证物,的确容易伪造。”
不等人反驳,安重华又看向曹大人,“看来沈道学手中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其实我倒有一物想呈给大人。”
她也伸手从恒娘手中接过一叠白纸,“这是林夫人写下的供词,坦言有私情的不是任五娘和林盛,而是她和沈道学。大人请过目。”
在场众人:……
一时间,那张薄薄的状纸,好似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引得众人引脖以探。
沈道学反应过来后,登时惊怒不已,张口结舌,“胡说八道!什么有私情,我怎会跟林夫人……
安重华,我敬你是庄阳郡主,可你若如此放肆污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安重华淡声讽刺:“沈道学不必恼羞成怒,我也不过是将证据呈上,具体如何判,还要看曹大人。”
恼羞成怒?
众人看他身子微微发抖的模样,果然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样子呢。
哎呀,那这么看来,沈道学很有可能跟林夫人私通啊。
说不定任五娘身上的脏水,也是为了掩盖他跟林夫人的事,刻意编造出来的。
一时间,众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纷纷挤眉弄眼无声地交谈着。
沈道学此刻可算是领会到了任五娘有口难言、百口莫辩的苦楚,狠狠地瞪着安重华,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
只可惜,他的心愿注定不能成真。
接过状纸的曹知县,越看脸色越怪异。
乖乖,状纸写得精彩纷呈,细节处栩栩如生,连他看了都分不清真假……
安重华哪来的本事,竟让林夫人认下这样一份罪状。
片刻后,他轻咳一声。
“沈季,林夫人自白为了替夫君门下弟子争取秀才名额,曾在元佑十八年至二十一年间与你私通多次。
地点大多在林府,还有她身边的丫鬟作为证人。你如何解释?”
沈道学双目瞬间燃出两簇火苗,直要将安重华活活烧死!
“没有这回事!”
安重华凉凉道:“自古哪个奸夫嘴上会承认的,自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众人脸上神情霎时怪异起来。
方才讥讽任五娘的族长,露出难堪的神色。
唯有任五娘脸上满是快意,残酷愤恨地盯着沈道学:“他跟林夫人私通一事,我清清楚楚!
便是被我撞破奸情,他才要杀我灭口!请大人为我伸冤!”
安重华默默赞许一笑。
任五娘终于开窍了。
别人都要你性命了,你还只知哀求自辩。保命的时候,还自恃高洁有何意义,自然是什么管用便用什么。
等哪日胜券在握时,再来讲究仁善道义,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