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锦年愤愤道:“难怪方才那客栈老板开口便是要买卖了你,原来这柳州城是做惯了这种生意。
那于洋竟还恬不知耻说自己治理得当,呸!若非你拦着,本殿直想活剐了他!”
安重华实在受够了他的鲁莽,当即皱眉不悦道:
“殿下若这般气盛,何必要受我拦着,自去带人将那于洋捉来砍了头不就是?反正殿下随身带着尚方宝剑,难不成还怕他?”
庄锦年一时被架住,愣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他自然是想,可……
“哼,若不是护卫都呆在城外,本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话虽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接下来该如何做,你可心中有数了?”
安重华淡声道:“那就先看于洋,会递个什么账本过来。”
随即又吩咐安慕通知城外的护卫随时待命,几人这才在府衙歇下。
事实证明,安重华的设想还是太过美好。
于洋压根没交什么账本过来,反而一大早敲响了庄锦年的房门。
“不好了!殿下!大事不妙!”
庄锦年睡眼惺忪地拉开房门,被迫对上于洋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
“殿下,城中快要弹尽粮绝了!今日那些商户齐齐提价,如今城中粮价已经高至百姓无法承受。
还请殿下速速拿粮出来,让柳州百姓吃一口饱饭吧!”
他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抹眼泪的动作更是夸张无比,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庄锦年铁青着脸冷声道:“昨日不是让你去整理账本吗?账本呢?”
于洋猛地跺脚,急道:“如今哪还有功夫去整理账本,还是快快就百姓的性命为要啊!”
一旁的房间里,安重华施施然打开房门,语气舒缓道:“于大人莫急,殿下素来心系百姓,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好歹该让殿下知道如今是何境况才是。”
她一出来,于洋便收了那唱戏的做派,退了开去叹气道:“若非情非得已,下官也不想让殿下看到柳州如此不堪的一幕。
那些商人如今都被我请来府衙,殿下若有话便亲自跟他们说吧。”
正堂之中果然坐满了人。
一见于洋入内,便七嘴八舌嚎了起来。
这个说手中无粮,粮铺要关门大吉了。
那个说江南米贵,虽然卖得贵,可也是进价太高的缘故,若要降价,自己便要亏本。
还有说百姓太过刁钻,半夜到粮仓之中偷盗粮食,以致入不敷出。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柳州的粮食生意实在太难做了,需要朝廷补贴。
庄锦年僵着脸坐在一侧,直想把这帮臭不要脸的商人联合着于洋一并大耳光赶出去。
倒是安重华抽丝剥茧地听着众人话里头,自己都没意识到泄露出的消息。
“这么说,如今大家伙还是能找到进粮的渠道?不知是从何处购买的?”
她才一温声发问,正堂内便为之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于洋。
这个安重华果然眼光毒辣,一句话就直中红星。
于洋也是心中一咯噔,硬着头皮道:“这……这倒不是重点吧。”
安重华审视地看了他片刻,转头看向庄锦年,说话间也没了昨日的和气。
“殿下,据安将军查探,柳州城中如今百姓约二十万人,这在座的几位商户,仓库中约有存粮两千担,想来足够柳州百姓嚼用一段时日了。”
此话一出,于洋瞬间脸色煞白,原本嚣张无比能言善辩的嘴,竟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不过一夜,这个安重华怎么可能摸清柳州的局势。
她究竟是什么人!
事实上,安重华还要感谢于洋。
若非他连夜去联系这些商人,试图联手向庄锦年施压,安慕也不能顺藤摸瓜地找到他们的粮仓。
他们满以为可以在赈灾还未开始之时,将庄锦年手中的粮食拦下一大半,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于洋轻抚额间冷汗,强撑道:“他们手中有没有粮,本官倒不太清楚。
只不过,就算他们有粮,可他们终归是商人,本官也不好强行让他们将粮草交出来。所以,还是只能指望殿下……”
“于大人太过宅心仁厚了,”
安重华冷声打断了他,满是威严的凤眸冷冷扫视了一圈众人,将目光落在那以做人口贩卖生意为主的商人身上。
“便说这位蔡老爷吧,他在柳州城中大肆买卖人口。
于大人难道不知道陛下刚刚下发政令,凡是未经事主同意强行拘禁买卖,超过十人以上,便要处以斩立决,超过二十人以上,便得抄家。”
她唇畔勾出玩味的笑,唬得蔡老爷瑟瑟发抖。
“听说蔡老爷买卖女子幼童,已超过二百人,想来莫说是抄家,便是灭族也够的。
将他家一抄,柳州的百姓还怕无米下锅吗?”
蔡老爷肥硕的身躯一震,瞬间从椅子上软绵绵地滑下来,跪行到于洋身边,扯着他的衣袍大喊:“小人冤枉啊!”
原本聚集在庄锦年身上的目光,霎时全都投向于洋,直让他脊背上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本是想让众商户联手施压,好将庄锦年手中赈灾的粮米昧下一大半。
没想到安重华一张巧舍如此犀利,转眼便将压力全都堆到自己身上。